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钟初记得自己小时听师傅同他读这首诗时,他尚不理解其中意味,也不甚明白师傅眼中的泪花闪闪。
而当他在塞外一日复一日时,塞外狂暴的风夹杂着粗糙的黄沙在他脸上掠过时,昏黄的天边挂起红彤彤的太阳时,甚至在深夜月分狼声嚎叫时,他总会想起胡缨,每时每刻。
这是在塞外驻扎第二年。本以为战事会在第一年就打响,他想着速战速决,早日回到庆都,可战火远没有当初庆阳帝口中说的那般之急。
也是,他怎么会想不到,如果真的着急,庆阳帝怎么会闲庭漫步一般托个旁人来说?只是,万事不过“皇命难违,圣旨难抗。”
钟初心里暗自嘲笑自己:“钟初啊钟初……”
一旁的小兵凑过来:“将军,你自个儿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同钟初讲话这个小兵,有着和胡缨一样的梨涡,却比胡缨的五官更英气硬朗些,钟初忍不住感慨,“胡杨,你同……胡缨长得真像。”
胡杨嘿嘿笑道:“那是,不过说起来,我好久没有见到阿缨了。”
钟初眼眸低垂,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翻腾的情绪:“我也是……”
胡杨自顾自地说话,这一点倒是和胡缨很像:“这次我想和将军一起回庆都,我已经很久没见阿爹阿娘和阿缨了,不知道阿缨长高没有?长胖没有?将军不是见过阿缨,她还天天摆弄那些个银针吗?”
每每遇到有关于胡缨的种种,钟初总会很有耐心,很认真:“她长得很漂亮,她身子骨也好了许多,依旧摆弄那些银针。”
钟初有时候又倍感庆幸,庆幸在塞外能遇到赵胡杨。胡杨同他讲的关于胡缨小时候的趣事,他真的很喜欢听,他真的很愿意听。
对于胡缨过去那段他未曾谋面的时间,他能通过胡杨的言语间感受胡缨的过去,他觉得很好。
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中意的人,自然哪里都很好。
塞外边境并无节日之分,亦无节气可言,除了黄沙裹面,便是尘沙飞扬。在第三年的初春之际,正是塞外一年中尘沙最饱和的季节。蛰伏三年之久的战火如同初春的尘沙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外族的有备而来打了塞外驻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然而钟初不愧为“威武大将军”,与外族苦战三月有余,钟初及随行军大获全胜。也倒不负庆阳帝所托。
这一仗在钟初打过的所有胜仗里实在算不上一桩有名的战事,然而钟初却由衷地感受到了喜悦,他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希望早日回到庆都。
钟初打马而过天水阁,此天水阁是塞外城中一处专卖胭脂的地方,钟初笑晏晏地问卖胭脂的老板:“老板,你这里可卖水胭脂?”
老板笑着迎上去:“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天水阁可是卖最好的胭脂。客官想要什么样的?”
脑海中浮起胡缨梨涡微扬,眼波柔柔,钟初抿了抿唇:“我想……我想给心上人带一盒正红的。”
一盒雕刻着精致图案的正红色水胭脂,被钟初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他要带给他的姑娘,带给他的心上人,他想看着她笑意盈盈接过来,往唇上轻轻一点,佳人佳色,不过如此。
钟初率兵击败外族入侵这一捷报,比钟初率兵归来的疾疾马蹄声更先一步传到了庆都。胡缨听闻此喜讯时,正在一个黑陶罐子里面将那些草药鼓捣成汁水,手中的动作在白芍话音将落时,顿了下来,胡缨的声线有些颤抖:“你方才……说什么?”
白芍清了清嗓子,笑着大声重复了一次:“将军大获全胜,要回来了!”
手中黑陶罐子里的草药顿时没有鼓捣下去的心思了,胡缨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跳起来:“快!快!我要收拾收拾去将军府一趟!钟初回来肯定都一个就想看见我!”
白芍忍不住捂嘴偷笑:“小姐你看你这个猴急的样儿啊…”
原来,三年前钟初自庆都一别,赵子言在半年后寻到了一处宅院,赵家上下老小便从已经借住了四五年光景的将军府搬离,搬到了新宅院。
赵子言寻思将军府虽住着习惯,但终归不是自己家,好容易他来庆都终于在这几年攒住了一些银两,尽早在庆都有个稳脚处才是正经打算。
况且眼瞅着胡缨和胡杨都将要到了“女的当嫁,男大当婚”不中留的年纪,赵家总该有个赵家的样子。从将军府搬离那日,胡缨还有些不舍:“我们住这儿不也是挺好的。”
胡氏轻轻拧了一下她的手背:“你这傻孩子,倘若你以后出嫁了,总该有个娘家,一直在待在将军府,娘家没娘家的,像什么样子?”
胡缨脸红,她思慕起了钟初临走前同她讲等他回来便会娶她为妻这句话,她不由得想倘若她要同钟初喜结连理,是要按照江南的风俗还是庆都的风俗呢,钟初那么高大俊郎,连穿玄色衣裳都很是好看,穿上红色衣裳定是绝色男子,而这般绝色男子要成为和她厮守一生一世的人,胡缨觉得她太争气了。
赵家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来打扫将军府,故这将军府并没有落太多尘土。
胡缨下意识去推门,没想到挂在门上的锁应声而落,白芍惊讶:“上月我同几个阿嬷来打扫时,定是锁了的,这怎么没扣上呢?”
胡缨心头一怔,该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而门后的庭院中,一番空寂,胡缨不由得摇头,胡缨啊胡缨,你当他是孙悟空不成,哪有那么快呢?
胡缨将绢巾从衣袖中取出,拴在了槐树一枝垂下来的枝娅处,系好以后,胡缨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同白芍说道:“咱们回去吧,钟初回来看见这个定来寻我,今日原是我心急了,忘了从塞外到庆都,少也要走上十来八天。”
白芍点点头,看着系在槐树上的白娟巾若有所思:“不过小姐在绢巾上写了什么?”
胡缨在白芍脑门上弹了一指甲:“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么八婆?”
“哼…”白芍捂着脑门,气势汹汹地说道,“我才不是小丫头片子呢!”
“怎么不是小丫头片子?那下次遇着狗了你可别往我身后躲。”
“那是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