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地欢度过一生。
林安的上一世——她安枉逸的短暂的二十几年,从出生起,就不曾安稳过。
她先天特异,生来就患有不治之症,刚诞下没多久,连爹娘是何等模样都未曾入过眼,就被亲生父母狠心丢弃在了路边,等着自然病死。
在接连两日的风吹日晒后,连哇哇啼哭都做不到的女婴仅剩下残存的最后一口气之际,似是上天终于垂怜,让她得幸遇上了一位路过的老婆婆。
善良的老婆婆可怜她,将她抱了回去,不光用毒吊起了她的命,使她能够活下来,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那般,细心养育她长大。
从此,本该是一老一小超越亲缘的幸福,可生活却因为老婆婆是个毒修,她们二人没有一日不受尽冷眼和谩骂,还有各路修士莫名其妙的无穷无尽的追杀,令她们只能不断逃亡,东躲西藏地苟活。
由着终日不堪入耳的指责,由着永久浮萍飘零的流浪,最终再也忍受不了这些的老婆婆在传授了安枉逸毕生所学后,凄凄惨惨地用世人唾骂的毒了结了自己余下的生命。
安枉逸是眼睁睁目睹着身为恩人、亦是师父的老婆婆毒死了自己的,也是活生生看着那伙修士连老婆婆的尸身都不肯放过,人死了,都要拖到了村镇上去游行鞭打。
好像但凡是个毒修,便是罪大恶极之人。
那时安枉逸才不到八岁,又一次失去了所有。
襁褓时是仅有自己一个,总角时又还是只剩她一个。
她未被那伙修士发现,老婆婆用生前最后一口气,把她推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地洞里,颤抖着枯枝一样的手捧起尘土填住洞口,保住了她。
闻声追来的修士们见老婆婆断了气,就草草在四周看了圈,完全没在意到地洞。
随后,修士们就像拖着一麻袋垃圾般拉走了地洞边老婆婆的尸体,嬉笑着天道有眼、恶有恶报。
待一群人走远,安枉逸立马爬出地洞,一路跟在暗处,拖着日渐康健然还是瘦弱的身躯,跟到了行刑的村镇,跟到了抛尸的乱葬岗。
只因年幼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安枉逸深知那时她不能跑出去暴露自己,她裹着简陋的粗衣,藏在角落,眼中密密麻麻是锦衣束身的背影,拥堵到她望不到最终老婆婆凄惨可怜的模样。
被生父生母丢弃、被世人厌弃都未仇恨的她,在这一刻盯着背对着她的人群,生出了恨。
一生的恨。
她将每一个动手之人和看戏之人的样貌清晰地、明白地刻在了记忆当中,以及她的骨血之中。
之后,她躲进了深山老林里——暗无天日的废弃之地,废寝忘食地练习研制毒物,终于在半年后得愿以偿,熟练掌握了每一种毒谱,并回到村镇,成功用老婆婆的独创方法毒死了这些一日日在记忆中张狂的人。
她让不论是动手的修士还是看戏的凡人一个个全部死得肝肠寸断、死得惨绝人寰。
死状不堪入目的尸体宛若凡世里珍贵的娇花,在那天,在她报仇的那一日,奢侈地堆满了大街小巷。
从老婆婆自杀的角落,一路延绵盛开到怨气冲天的乱葬岗,血肉倾世奢华。
她也因此在世间扬名立万,成了人人惧怕又迫切想要杀死的毒人。
可任凭那些人修为再高,灵器再多,却怎么都杀不死她,甚至只会前仆后继地丧命在她之手。
因为不计其数的人在靠近她的瞬间,便已然悄无声息地身中毒物。
老婆婆曾经心善,从不会伤害追杀她们的人,但她不心善,她满心满眼都是血恨。
她就仿佛天生为毒所生,天赋异禀,青出于蓝,对毒的造诣远在曾经的老婆婆之上。
在人间的医修千方百计想出前一个毒的解毒之法时,她早已制造出十多种新毒,与无数人作下了交易。
其实那时,老婆婆的愿望基本已经实现,老婆婆的理想十分简单,更单纯无比,放在人心险恶的世间,像是飞蛾扑火般的直接与纯粹。
老婆婆从头到尾只想让毒可以作为一门如同刀剑一样的武器,既能保护用毒之人,又能击杀害人之人,和刀剑等平凡地存在于世间,被人们所需要。
偏偏当时整个四境的宗门死活不认同毒的存在,日日张贴告示,把毒宣扬为万恶之源,更是驱使门下子弟与同盟无缘无故地对凡是毒修者赶尽杀绝,令报仇雪恨后本打算安心行走凡间做个普通毒修的安枉逸再度燃起了老婆婆死时那种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怨恨。
她和老婆婆想做一对闲逸的师徒,他们不让;
她学习修士以牙还牙的报仇手段,他们谴责;
她坚定不移地完成老婆婆的理想,他们阻止……
什么都要逼她上绝路,那就别怪她反过来送他们提前奈河往生!
她开始招揽其他受排挤的毒修,凝聚起仇恨的力量,期间又随手捡了条野犬,寥寥几人加上一条狗,不出一年,被人世厌弃的他们在安枉逸的带领下,合力建起了毒门,叫世间谁也不敢再小看毒修。
然则虽然毒门顺利成立,毒修有了庇佑之所,但是世间对毒的观念还是那般固执己见。
每日不乏看不惯毒修特地前来破坏的凡人和修士,蹲在山门下吵吵嚷嚷。
安枉逸嫌他们太吵闹,索性在毒门方圆百里设下毒障,让喧闹的人都不得不闭上了嘴,毒障一起,往后再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前来骚扰毒门。
可继而他们安生了,倒是世间奈何不了毒门,又转换了法子,借毒障的由头,以滥杀无辜的罪名进一步抹黑毒修。
安枉逸无奈,偏偏念及老婆婆时常叮嘱她要用毒有道,唯好教导捡来的野犬专门学习医术,为那些无意闯入毒障而不幸中毒的人解毒,她则悄悄寻到散布谣言的人,毒哑了他们。
此后畏惧于她通天的制毒手段,各大宗门同毒门表面上相安无事了几年,可不曾想最终,她竟然还是难逃一死。
她以为她和那么多人达成了交易,以为毒门建立了那么多年,以为好歹世间可以起码有少数人支持一次毒。
但是她没料到,火舌像是身姿曼妙的舞娘在她周遭婀娜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