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嫡妃最喜欢蓝色,最喜欢桃花。
可林清商不是。
东宫里从来不被允许出现林清商喜欢的杏花,就连大婚的时间都是杏花谢,桃花盛的盛春时节。
她只能在暗夜无人时秉着红烛在绣盘上用丝线绣出不会生长,也永不会凋谢的杏花。却仍然要在晨光升起之前用利刃挑破焚毁。
因为杏花是绝对不被允许留在东宫的。
后来,天渐渐冷了,冷得舜华阁里的门窗再也隔不开门外寒彻骨髓的北风。林清商也不只在黑夜绣杏花了,只是杏花盛开后就要被销尽的命运仍然无法逃避。
林清商在东宫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她本以为自己嫁给了他就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这些也只是以为。
就这样熬啊熬啊,熬到东宫里的粉绢桃花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霜,熬到门外只能听到冰雪消融的滴答声和寒鸦的凄切嘶叫。她终于等来了徐雾卿。
他穿的不算厚,或许是因为在雪地里站的久了的缘故,洁白如玉的脸颊上隐隐露出微红,如初冬时节梅花花蕊的红。
徐雾卿掩了掩绣满黑色桃花的墨狐裘,隔着漫天的雪望向殿内低着头专心刺绣的林清商。
某一瞬间。徐雾卿也恍惚于眼前的景象。
仿佛前嫡妃她真的回来了,仿佛这还是他抱着先嫡妃看着她为自己的墨狐裘上绣满一朵朵含蕊桃的那个冬天。
“雾卿,我绣的桃花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了。”
他挽起她的手,眼中荡漾着无尽的柔情。
“我真的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可这句话也只能是幻想了。
那年盛夏,她身染顽疾,不论如何高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甚至永巷已经开始为她安排后事了。
他紧紧地搂着怀里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她,曾经的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一去不返。
“雾卿,我快不行了,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阖上双眼,一行清泪在眼角倏然滑落。
“雾卿,你叫人去为我折一支桃花来,好不好?”
她最喜欢桃花。可盛夏时节,桃树早已落尽了桃花,又如何去折这一枝来呢?
最后,她再也没能看到桃花。
他抱着冷冰冰的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或许,他的心里才是最寒凉无比的地方吧。
那年盛夏的太阳是最毒的,他抱着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一天又一天,甚至让人燃了层层火炉。
他想,或许这样就可以让怀中的人重新温热起来。
可是再也不能了,就像落去的花只会永远埋葬在土里,永远不会重新回到枝头,回到曾经的灿烂年华。
花终究会谢,月亮也终究会西沉下去。
可花谢花会开,月落月又升,去了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名字本来是徐雾清,因为先皇后生产前的半月,京都阴雾沉沉不散,钦天监言此乃流年不吉之兆,若阴雾不散,定有祸事。
直到先皇后生产当日,阴雾俱散,日散光覆,流彩明亮。为此,先帝御赐名雾清,取意阴雾散却,清光赐福。
只因为先嫡妃生前最爱称他雾卿,她去了,雾卿却留了下来。
他走入茫茫飞雪,向着林清商走去。
“这是什么?”
林清商听到男子的声音,猛地一抬头,却看见徐雾卿站在自己眼前。惊喜之余,却忘了自己手中绣了一半的杏花。
“臣妾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徐雾卿不去扶起她,只径直伸手去拿她身边那绣着红白相间,灿若云霞的杏花的绣盘。”
林清商看着他细细打量着绣盘,心里欢喜和惊慌双双交织缠绵不已。
“这杏花绣的很好看。”
“殿下谬赞。臣妾本以为……”
“什么?”
“没什么,是臣妾多言。”
徐雾卿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那的确是一张与先嫡妃几乎相同的脸,可唯独眼睛不同。
眼睛是最能映照人心的地方,眼睛不同,或许心境也不同。他想。
“把它继续绣完吧。”他把绣盘递回林清商的手里。
林清商没再多说什么,只接过了绣盘安安静静地绣着。
她安安静静地绣着自己最心爱的杏花,他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他发现此刻的林清商似乎并没有从前自己认为的那般叫人厌恶不已,她身上是一件没有花纹的玫红色常服,一头青丝随意的挽成慵懒的垂髻,沉静地绣着杏花。
她虽然在做同先嫡妃一样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刻意模仿的意味,仿佛她自己本来就喜欢做这些事情,而不是为了模仿或讨好而做。
很快,一簇杏花绣好了,她把绣盘捧到徐雾卿面前,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成就一般。
“绣好了。”
“嗯,绣的真好看。”
徐雾卿抬头看了看外面,看见微微西垂的太阳。“时辰不早了,你好生歇着吧。”
他转身离开,墨狐裘的袍角却勾在桌角上撕开了裂缝,他心中顿时撕裂般的疼痛,那是她当年亲手为他做的,是她留给他最重要的遗物。
“殿下,需要臣妾帮您补好墨狐裘吗?”
徐雾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破了的袍角发呆。
“殿下。”
“补上吧,衣服坏了,自然要补上。”
与其把墨狐裘交给那些粗手笨脚的宫人们,倒不如交给林清商。
林清商小心地为他脱下墨狐裘,又仔细选了黑金色的丝线来缝补。
几许时光流转,一朵黑金色的杏花在袍角裂缝出绽开。
“殿下瞧瞧,可还满意吗?”
林清商的手艺极其好,比起宫里最好的绣娘也丝毫不逊色,袍角处经她缝补早已看不出从前撕裂过的痕迹,仿佛这一朵杏花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