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梅生带了支票出来,孟鹤卿便直接签了三千零九十块的支票递给她对她说:“先去还钱吧。”
万绮姳从他手里接过支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发呆:“可是我只借了……”
“你先去还。”
“好。”她听话地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对他说,“不对,如果是现在还就不需要还那个九十块的零头。”
“你是不是有点傻?”
“是不需要的。”
“那为什么刚才你要还钱,马经理却不肯收呢?”
“为什么?”万绮姳确实不懂他为什么不收。
“因为少了九十块。那九十块不是你欠金佰利的钱,是你欠马经理的钱。”
万绮姳突然就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对孟鹤卿说:“谢谢孟先生,这个钱我先不借了。”
“不借了,那你拿什么还钱?”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能总是这个样子。我也想了好一阵子,我不能总是这样靠着别人的接济过活。”
“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有钱,之前零零碎碎地也攒了不少钱,加上今天霍家又给了我一些,够过好一阵子了。”
“霍家给了你多少?”
“五百块。”
“那你加上手里的一千四百块也就只有两千块,现在买什么都贵,说不定往后还会更贵,你能过多久?”
“够花,我有办法的。”她说道,“还得多亏孟先生提点。”
孟鹤卿听她这样说,大抵能猜到她想努力的方向,可总归是觉得不妥,他总觉得她的方法似乎并不是一计良方,可他又不便打听太多,总觉得以他们目前的交情,过多的打听也显得冒昧。
他只好把支票收回来又说:“那这张我替你留着,暂且放到梅生那里,如有需要你就找他要。”
她看看孟鹤卿又看看梅生说:“多谢孟先生,多谢梅先生。”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头脑中的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她原本已经决定要放弃自己了,想着先倾家荡产地还给马三强一部分钱,然后就像胡同里的那些无能为力的寡妇一样拿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卖,一次一到三个银元不等,若她运气好,一天可以接待七八个客人,少说能得二十块,抽出五块钱养活自己,一天就能净赚十五块,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块,算上利息两三个月也就还清了。
这是她原本的打算,可是偏偏又让她遇上了孟鹤卿,这个人像是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万绮姳每次一见他便觉会得自己所有可耻的念头都不应该。
她当然知道自己离他很远,可哪怕能有一点点可能,她也想努力地让自己能更接近他一些,匆匆向孟鹤卿道别,万绮姳便径直去马三强办公室去找他。
万绮姳知道马三强其实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故意躲着自己,便索性隔着门向他喊道:“马经理,您出来吧,我不是跟您谈还钱的事。”
马三强听她这样说虽然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从办公室里出来了,笑容可掬地对她说:“那咱们还有什么好谈呢?”
“我想请马经理发发慈悲,给我介绍一份工作,您知道的,我一个人在临海过活,如今跟霍臻又闹翻了,你光说让我还钱,我去哪里弄钱呢?”
马三强听完这话二话不说就要关门,万绮姳赶紧拥住门:“马经理,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不用说了,万小姐,你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欠我钱,我还得帮你介绍工作?现在是什么形势你也该多少知道些,你看那满大街上多少大老爷们儿,浑身都是力气尚且没有活干,你一个女人,我去哪里给你找工作?再者说了,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以后但凡是个欠账的都来让我给介绍工作,我还活不活了?”
“马经理,您不白帮我的,只要您介绍工作给我不管是什么营生也好,头一个月的钱我一分不差全数给您,就当是谢礼,以后每个月都同您五五分成,只图您多帮我宽限些日子。”
“五五啊?每个月?”
“我就只养活自己,单单是过日子,能花多少钱?”
马三强不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说道:“万小姐,你这个算盘哟,打的是真不错,但你说的这个事情么,我确实也是头回遇见。这样行不行,你也给我些时间,让我也考虑考虑,毕竟眼下这工作也不好找,你又是个女人,我么,能力也有限,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也得好好寻思寻思。”
“好,好,您肯帮忙就好。”
“那这也不老早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下午你来找我。”
“好,有劳了。”
万绮姳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那么高兴,有生以来,她头一次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她的心很轻,轻的就好像要飘起来,她突然很希望此时能与孟鹤卿偶遇,这样就可以告诉他,她马上就要拥有一个新的生活,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新生活。
可惜只怕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早知如此她应该让孟鹤卿多等她一会儿,这样她就可以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是凭什么呢?她要用什么理由让人家等她呢?真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里,万绮姳难免有些失落,可她总归还是高兴的,这一整天她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从万念俱灰到拨云见月,再到……
她看着背对着门口的孟鹤卿,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他背对着太阳,不对,他就是她的太阳。
她不知道他是听到了声音还是恰巧转身,总之她就那么突然的笑了出来,哪怕只有几步她也情不自禁地小跑过去。
“孟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
“我等人。”
“等我吗?”她说完才发觉自己有些过于自以为是了,忙又说道,“我开玩笑的。”
“怎么这样高兴?”他低头看着她,恍惚在眼睛藏着深情,那一瞬间万绮姳觉得自己大概是高兴疯了,她笃信自己必定是看错了,可是她不在乎,她太高兴了。
“对,我很高兴。”她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她就只是高兴,最简单最纯粹的高兴,她微蹙着眉头,也许是激动的缘故,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