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心里涌上了丝微弱的愧疚。
她将外袍裁下一块,沾了水作帕子给郎君敷在额头,骤然的凉意让对方的眉头舒展开来,不再乱动。
月色朦胧,勾勒出男人的轮廓,藤月逐渐凑近,仔细端详。
往日不曾如此近地观察过。
裴映洲的五官硬朗,脸颊干净,脖子和面部有一道浅浅的肤色分界线,想是这些天离京一直在路上磋磨的。
眼下几缕头发半干不湿的贴在面庞,嘴唇因失血有些发白,眉间一颗小小的痣,不让人觉得男生女相,反而添了丝风流。
“你倒是乖觉。”藤月轻轻嗤笑了一声,不知在对谁说:“生病比清醒时会看眼色。”
她正欲收回手,皓腕却被近在咫尺的人紧紧攥住。
藤月终于听清楚了裴映洲的呢喃。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带着委屈,他说:“不要抛下我……”
谁抛下了他?
藤月心中诧异,试图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却没有成功,索性贴的更近,去听他的呓语。
下一秒,她看见男人干涸的嘴动了动,连带着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母亲”。
梁夫人之前在郢都时对她的态度就多有古怪,不见她这个儿媳还要找人来给她添堵,可是裴映洲今日的话,让藤月不禁对这对母子的关系重新思索了起来。
手心的温度传递,她打住心中的疑虑,又试了一次,终于把对方的手掰开,想了想,又耐心地哄了几句。
这般来回换了几次帕子,裴映洲额头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藤月几乎一夜未眠。
鸟儿在林中被惊起,抬头天色微明。她微微眯上眼,等待着晨曦。
苏望轩醒时,入目皆是拖下来的纱帐,他起身,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隐约记得自己像是醉酒睡了过去。
但是他酒量很好,昨天喝的也只是寻常酒水,断不会如此轻易就醉了。
且昨日船上的异响说明似乎发生了什么,整件事透露着说不上来的诡异。
苏望轩起身开门,看到门口的范子昂,愣了一下,不禁问道:“顺和兄呢?”
范子昂依旧挂着和气的笑,身边跟着另一个女子,说到:“宋大公子不胜酒力,眼下想是还在隔壁昏睡着,紫云,去将宋公子唤醒。”
那女子长相并不出众,言行举止却十分有礼,盈盈拜了离开。
“这是我的第八位夫人,紫云。”范子昂解释,顿了顿又道:“宋小姐也安顿在尚好的厢房,郎君可要一同唤来?”
听到宋蕊初的名字,苏望轩摇摇头:“不必。”
他直觉失踪一事与范子昂脱不了干系,但对方并未同他们下手,不知所图为何。知道的越多,风险就越大,宋蕊初本就是无关之人,不该受此牵连,回宋家是最好的选择。
四下无人,苏望轩还要再开口,范子昂突然跪了下来,语气沉痛:“昨夜船上突遭刺客,郡主和裴大人与对方缠斗许久,双双落入水中,不知所踪。是在下的错,没有保护好二位贵客!”
听到这个消息,苏望轩只觉晴天霹雳。
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目光从对方身上略过,语气愤怒地问道:“是何人所为?”
救人要紧,需得尽快了解情况。
“在下不知。只是昨夜二位落入湖中,听闻裴大人还中了暗器,不知道……”
正说着,紫云带着宋启元匆匆而来。
宋启元路上便觉得情况不对,且不说醉不醉酒,从小到大他也未睡的这么沉过。了解情况后,心中更是怀疑,问道:“范公子昨夜在何处?”
范子昂听他话中语气,知道他是对自己有疑虑,故作愤懑道:“我与二位郎君喝酒,二位是知道的。昨夜我也醉的不省人事,想是对方早有准备下了药,所以都中了招。宋公子如此问,莫不是怀疑范某?”
宋启元还要再问,苏望轩冲他摇了摇头。
“是启元的不是。”苏望轩冲范子昂鞠了一躬,打圆场道:“启元忧心好友,语气难免冲撞,还请范公子见谅。我在扶风镇也有些人脉,不知可否同范公子一起去寻?”
范子昂心道终于等到此刻,不枉他做戏一场,面上不显,回道:“苏公子与裴大人兄弟情谊实在是令人感慨,既如此,苏公子便同我一道吧。”
他顿了顿又回:“若是怀疑在下,不妨只由二位公子带人去找,我也好落个清白。”
苏望轩心中疑虑,他提出自己找人一起,就是为了避免范子昂对裴映洲和郡主不利。
范子昂明知他们怀疑自己,却还让旁人跟随,甚至主动提出只让他与宋启元去寻,究竟是问心无愧还是另有所图?
但眼下救人要紧,来不及细细筹谋,他与宋启元没有惊动宋家,而是唤了贴身近卫,通通出去寻人。
“二位公子先忙,在下就不多叨扰了。若有消息,会唤人前来通知。”很放心似的,范子昂出了门。
世家大族,出门除了明处的侍从,暗处总是配备着几个武功高强、精通各种事的侍卫以防万一。
范子昂离开后,苏望轩唤来了暗卫,听完他们的话,领头之人说到:“属下这便派人去搜寻二位下落,只是这湖里……”
“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宋启元的语气有些沉重却坚定,他不知郡主是否会水,也不知裴映洲伤势,最坏的结果……
他摆了摆手,不再去想。
当第一缕阳光在树林里穿梭,穿过层层树影,藤月双眼紧闭,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睁开眼,与一旁的人四目相对。
“醒了?”姑娘坐的不远,阳光将她的发顶都度了一层小小的光晕,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嗯。”裴映洲回,想到自己衣服下的身体,一时有些无措,索性将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身上的伤口作痛,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喑哑。
“中了暗器为何不早说?”姑娘坐着,郎君躺在草堆上。
她的声音清明,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调侃:“我往日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