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华喝着有些发苦的茶水,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大人闲聊,心思微微波动。大虞国所在的时代,道教,佛教,各种宗教都还未出世,唯一能让人盲目崇拜的便是修道者,称为方士,至于是得道高人还是混吃混喝的神棍,只有他们本人知晓了,毕竟大虞国的子民至今为止还未亲眼见过神仙,嗯,她好像也未亲眼见过神仙。
“白石真人是哪个?”谢玉华不解,这名字听着如此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南姨看了看家主,见家主点头,便浅笑着普及知识,“据坊间传说,白石真人是一个得道高人。大概三百年前,关西唐家,嗯,现在的皇族,有一幼子,长到十七八岁,不喜读书,不爱习武,不求功名利禄,也不娶妻生子,终日在各个名山大川间求仙访道。”南姨语速适中,娓娓道来,“数十年后,其母病弱,忽见一人麻衣芒鞋,持药而入,细看下,原来是自家幺儿。再细细瞧去,容貌依然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未有丝毫改变。赠药之后,自言与唐家再无瓜葛,叮嘱父母勿再牵挂,便绝尘而去。”南姨匀了口气,继续道,“那唐母吃下药之后,一直活了百岁有余,坊间纷纷称奇。后来,有乡人在终南山偶遇了他,攀谈儿时之事,他自称白石生,并言不认识什么唐家。如此过了三百年,唐家……我朝高祖登基为帝,想起祖上有这么一个得道高人,便追封其为白石真人。”
“然而,迄今为止,数百年来,并未再有一人睹其风采。”谢清呷了口茶,补充道。
噢,原来如此。谢玉华像听了一个远古传说。三百年前的事,谁人能辨真伪。南宫信啊南宫信,嗯,是个有趣的人。
又略坐了片刻,谢清突然提起让谢玉华重返家塾的事,谢玉华瞬间头大,她还想多休息几天。蓝英仿佛看出了女儿的想法,笑着说身体为重,但眨眼便定下了下月个中旬,即可正常读书。谢玉华无语问苍天,丹朱的小脸苦哈哈的。
谢清走的时候,南姨额外送了一个食盒,说是感谢这些年来长公子对兰宅,尤其是对谢玉华的照顾。谢清并未推辞,他知道食盒里是他最爱吃的小点心,待顾六寻和兰宅奴仆一起用过饭,俩人便径自回府了。
走的时候,蓝英和南姨亲自相送,走到一处抄手回廊时,谢清突然随口问道,“在军中的时候,听老兵提起,大概二十年前,军中曾经有一支让蛮夷闻风丧胆的军队,将军好像姓蓝,刚巧和二夫人一个姓氏。不知二夫人是否有所耳闻?”
蓝英默了一默,露出得体的微笑,“长公子说笑了,蓝氏一介女流,常年居于深闺,何曾知晓军中之事。”
……
这日午膳过后,又过了七日,谢玉华身上连淤青都消失不见了。蓝英和南姨便张罗着习武之事。
谢玉华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她正在香甜且温暖的睡梦中吃着香喷喷的酱猪蹄,猛地被一个巴掌拍醒了,睁眼一看,阿母正面含薄怒地看着自己,手上还捧着一身胡服。于是,谢玉华苦逼的习武时光开始了。
十一月初,寅时,额,凌晨四点……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谢玉华,丹朱,母亲蓝英和南姨,皆褪去了平日的曲裾深衣,人人着一身胡服短装,在庭院里——蹲马步。三天下来,谢玉华就开始腰酸背痛了,幸亏原主的身体天生底子厚,居然没累趴下,更让谢玉华目瞪口呆的是,这副身躯好像天生力气就比较大。偶然的某一天,谢玉华看到了一柄大钺,出于好奇,单手去提,居然提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
蓝英和南姨皆吃了一惊,双双瞪着眼睛盯着他。恰巧这时,侯爷早起上朝,目睹了这一幕,喃喃道,“虎父无犬女,虎父无犬女啊,可惜了,可惜了……”
如此又过了十天,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谢玉华按照约定的日子重新回家塾读书。
进了府门,刚转过一座假山,便见二姐谢玉辞和贴身婢女半烟款款走来,莲步轻移,柳腰款摆,迎着晨曦,美得像一幅画。谢玉华暗自赞叹侯府夫人果然是名门贵女,教导出的女儿一举一动都如此优美。
许是上次被侯爷教训得狠了,谢玉辞看到谢玉华,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冷嘲热讽,甚至还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便径自走了开去。
谢玉华在兰宅松散惯了,一向不怎么重视礼节,当即快走几步追上去,笑嘻嘻地道,“二姐姐,一个多月不见,您又变漂亮了呢。”
谁知,谢玉辞听到这句话倒是吓了一跳,忙躲到一旁,面露惊色,“你想干什么?”婢女半烟忙把自家女公子护在身后。
谢玉华莫名其妙,难道夸她漂亮也是错?
“额,我不,不想干什么呀。”谢玉华依然笑着道,“我就是想和二姐姐打个招呼。”
谢玉辞依然一脸疑惑,在婢女身后露出半个俏脸,“上次的事情,如妈妈已经代替我道过歉了,你写的诗我也看了,我,我没想害你性命,我只是想轻轻地教训你一下。”咽了下口水,又道,“是那几个刁奴骗了我,说你的阿母要抢侯府夫人的位置,以后整个侯府都是你阿母的,我和哥哥什么都得不到。”说着,面上竟浮起丝丝委屈,“现在,那几个刁奴已经在洛河里淹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我们……我们就两清了吧。”
“什么?淹,淹死了!”谢玉华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突然想起上回长兄在兰宅吃饭时,顾六寻曾悄悄蹭到自己身后,低声道,“阿玉,你放心养伤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难道是,难道是……?
谢玉辞从婢女身后溜出半个身子,满脸疑问,“你不知道吗?不是你们兰宅让人去做的吗?”
“怎么可能?”谢玉华脑子又是一炸,“兰宅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怎么可能做得了杀……杀人这种勾当?”突想到今个早晨,阿母和南姨一个拿刀一个拿戟,在院子里耍得虎虎生风,语气便渐渐弱了下去。
谢玉辞歪着脑袋想了想,顺手把婢女半烟推到一边,“你说得也对哦,可能是他们自己倒霉,不小心淹死的吧。”转了转眼珠,又道,“那我们握手言和,以后谁也不欺负谁,好不好?”
谢玉华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语,不禁莞尔,毕竟她今年也才十三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歹毒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