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抔灰,便能覆盖十里山河。
可用于逃匿,可用于惑敌。
这东西是偶然所得,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用处不大,但物以稀为贵,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绿萝村施霏霏为从蛇妖手底下逃命,用的便是凝冰灰成雾,后因妖魔吐毒,才将无害的雾气变为毒瘴。
凝冰灰所化的雾气乃是冷雾,若是积攒了足够的量,遇物能结霜成冰,它因此得名。
此时此地出现凝冰化雾,难道是前头的施霏霏她们出事了?
商子信赶紧撇清:“这可不是我捣的鬼,现在要……”
怎么办三字尚未出口,商子信只觉剑身一轻,后头的人竟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了。
他愕然。
身处高空,不御剑,不用法器,不施法,不念咒,不捏诀,就这么凭空消失,无声无息。
商子信:“……”
他这个师弟,果然不像个人。
他转念一想,反而释然了。
看来对方说不会告发,竟是可信的实话。
灵阙宫惜才爱才,但绝容不下非人的凶邪。
容错哪怕不站在自己同一边,也不可能是灵阙宫十尊的忠实追随者。
……
容错轻飘飘落到林子后,没走多久便感应到了梨醉的方位。
他翻过手腕,盯着若隐若现的赤绫圈蹙起眉头。
区区法宝,自从绕上了便缠着他不放。
不但时不时向梨醉暴露自己的行踪,还自发跳出来告知自己她的方位。
他咋舌:“不死不休……麻烦。”
……
梨醉醒来时茫然了片刻,发现自己平躺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眼前有朵朵乌云飘飘荡荡,浓雾已经散去,可以清晰看见云朵飘浮变换着形态。
半个时辰前,她乘剑在空中困倦地打着呵欠。施霏霏人不可貌相,御剑术一骑绝尘,飞得又稳又快,眨眼就把漫漫风沙路和所有人都抛在身后,令人刮目相看。
梨醉在强风中睁眼往下看,云雾下,是青山绿水涓涓细流,有成片成片绿树成荫的溪畔花田。她看得入迷,正感叹山水如画,视线却渐渐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发现不在自己的眼睛,而是周围有迷雾源源不断地聚拢。她还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燃尽的草木香,同时散发出枯萎与炽热。
下一个瞬间,她顿觉天旋地转,直直地坠了下去。
“坠剑了?”
梨醉回顾完事情经过,躺在地上没动,自言自语:“我记得摔下来的时候飞得很高,不会已经摔死了吧?”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首先要确认自己的生死。
于是她左右看了看,试图发现自己的尸体。然而周围只有青草茵茵,并没有尸体,她有在草丛里摸索一阵,没发现滚落的珠子。她长吁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
如果她死了,那就一定会就近重生成别的东西,既然身边没有尸体也没有浊元珠,就留有一丝渺茫的幸存可能。
她想了想,立刻从怀中掏出容错送的镜子一看:还是他们师尊这张脸。
“没死?”
她上下打量自己,发现自己非但没死,连点儿磕碰跌伤的痕迹也不见。身上是哪儿哪儿都不疼,她舒张手臂伸展腿脚,也如往常般利索。
“从这么高摔下来都没事?浊元珠不会是金刚不坏之身吧?”
不像一般玻璃珠子那般脆弱,那可太好了。
许是突然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她还有些许不习惯,反常地絮絮叨叨起来:“不过这么高砸下来地上也得砸出个坑。”
她低头一看,地面平坦,铺着一层厚厚的草皮,显然没有她预想中的深坑。
“难道她们也没有飞很高?小师姐人呢?其他人呢?”她怀揣着诸多疑问拍去身上的草屑,终于直起身,观察周围环境。
她所处的环境十分安静,偶尔能闻见些许鸟鸣,没有人声。四周皆是普普通通的树林,树木葱郁茁壮,既不阴森诡异,也说不上景色宜人。非要形容,可以借用绿萝村村民的说法:这是一个砍柴的好去处。
浓雾虽散,天气却是阴沉沉,见不着多少日光,也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梨醉就近找了一圈,没遇到樵夫,也没遇上灵阙宫的弟子,看来她是落单了。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是张家姑娘,还是王老汉,如今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起梨醉这个新身份,也习惯了这场聒噪而热闹的旅途,现在截然而止,颇不习惯。
她默默地想:他们会来找自己吗?
日暮西沉,没多余的时间留给梨醉胡思乱想,她得在太阳彻底落山前走出这片林子。
且不说夜间是否会有野兽出没,光想到独自一人深夜在林间徘徊,周身的空气仿佛都透出夜的苦寒。
仿佛她曾在某个极寒的夜里于林间穿梭,找寻某件无比重要的东西,因此染了一身寒露,冻得她记忆犹新。然而,梨醉绞尽脑汁回忆,有限的记忆里没有似曾相识的经历,她自打重生以来,应该从未受过冻也从未独自徘徊于树林。
莫非是在她重生之前?
一个并不古老却被搁置许久的问题再度闪现眼前:她是谁,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重生?
梨醉漫不经心地走着思索着,蓦地驻足,鬼使神差般抬头望向不远处高高舒展的树干。
梨醉:“……”
果然有人在。
容错不知何时立足于老树虬枝盘曲的枝干之上,单手扶着树干低头望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穿过光影交错的暮林,停伫在彼此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