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地戳中了商子诺的软肋。他自己可以不苟且偷生,无愧于心地回去领了罚任凭师门处置,但是他不能不给已经死去的师弟博一个洗刷污名的机会。
既然喊他一声师兄,他就得像个堂堂正正的兄长。
“好。”
至始至终,他们在说容错,却谁都不敢提他的名字。仿佛只要提了他的名字,就会戳中痛处,就会让他的死变得无比确凿,再无半分余地。
言尽于此,商子诺正要走,却见梨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仍有不放心。
“但说无妨。”
思前想后,梨醉艰难开口:“商大哥,我们之中……可能藏着真正的内鬼。”
她所说的我们,不是指她与商子诺二人。而是指一路同行的众人。
他是灵阙宫的弟子,离开灵阙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次出门历练归来,刚踏入灵阙宫大门,尊者们就已经严正以待,不由分说认定他有罪,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说他是勾结妖邪的叛徒。能通风报信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先回来的人。是商子信?是施霏霏?还是帮他们逃脱的秦歆?如果他不是勾结妖邪的叛徒,那内鬼就只可能在这些人当中。
梨醉不愿意怀疑任何人,然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
商子诺脸色铁青,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同为灵阙宫弟子,他与其他人的感情比梨醉深厚,怀疑他们对他来说太过残酷。何况,这些人里,除了小师妹施霏霏,一个是他亲生弟弟,一个是他的青梅竹马。谁会是害了容师弟的叛徒?
“不可能。一定是有别人陷害的师弟。”
大家一路相处融洽,不会有人构陷容师弟。一定不会……
“嗯,总之……商大哥小心为上。”
梨醉也不争辩,她同样不愿相信他们之中会有人处心积虑算计自己人,然而提醒商子诺一句小心依旧很有必要。
万一……果真被她不幸言中,有所提防的商子诺也不至于任人欺瞒利用。
“你自己保重。”临行前,商子诺回头打量梨醉,苦笑:“你比我想的坚强,好好活下去。”
别再来灵阙宫,别再牵扯灵阙宫的事。
“……”
看着商子诺御剑离开的背影,谁能想到,不多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害怕高处死活不肯御剑的人。如今,他有了更害怕的事,御剑的恐惧反而不值一提。
片刻独处,梨醉审视自身,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心眼。
她好累,好想回到最初的绿萝村,当回那个成天无事可做坐在村口喂鸡的张家姑娘。
可惜绿萝村已毁,她回不去了。
而且,她还有必须做的事。
一刻前还鲜活的人,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他虽然性格别扭神神秘秘,但他救过她,也实实在在照拂了她一路。
她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他们尚且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相处,也尚来不及建立任何牢固的情感。可这又如何呢?
即便只是陌生人的善意,她承过恩,自当回报。
她还是春花、王老汉的时候没有任何力量,只能坐以待毙。现在不同,她是浊元珠,好不容易有了法力傍身,她能凭空射箭,能击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者,那个众人口中尊贵无比,强大无比的人。
这一回,她或许能够做些什么,也必须做些什么。
追兵已至。
梨醉回首应敌,心无旁骛。
……
茫茫黄沙地带,身披灰色斗篷的男子从流沙旋涡里抓出一只刚被打回原型的猫妖。
猫妖黑色的皮毛上仍盖着厚厚一层沙土,它弓着背维持着炸毛的姿态,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将它捞出的人,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一只小小的藤灵趴在此人肩头打盹,藤枝下还挂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参。
灰斗篷的男子拨弄了两下人参,人参晃了晃,挤出皱巴巴的两道眉毛,有几分像人。
“别耷拉着个脸了,你现在还没长出脸。丧给谁看呢?”
人参怒不能言,只无声地挂在藤蔓下摇摆。
蓦地,灰斗篷突然动作一顿僵在原地,手上的猫妖见状发难,向他挠去一爪子,趁着他没有防备,顺利从他手下逃脱。
藤灵感觉出异样,从梦中惊醒,张开枝蔓扒拉着爬到他脸侧。
男子哑然:“死了?”
干燥的风吹去兜帽,露出一副绝色的容颜,相貌身形与容错别无二致。
“容错”望向灵阙宫的方向沉默了片刻,随即垂眸看向手腕,喃喃自语。
“他……我,死了?”
不死不休的赤绫圈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