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哪里?
公寓,本家,公司?
现在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办公室后面有个私人的休息室,不经他同意,是没有人敢进去的。
远看着眼前的信号灯即将转红,裕然沉着脸踩下油门,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拐向辅道,往着没有红绿灯的居民街道驶去。
下一个路口就要决定是先去公司还是公寓,虽然两个地点距离不过十分钟车程,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晚一分钟说不定都是让他后悔万分的来不及。
脑海里想起曾经看过的满目照片,各种各样的焦有有被禁锢在那张小小的相纸上,唯独没有笑容。
裕然咬咬牙,一脚油门踩到底,调头拐向公寓。
把车子甩在路边,平时还算快速的电梯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龟速无比。幸好这种连排的平层楼层不高,裕然从消防通道上来,眼前出现的是半掩着的门,气血瞬间翻涌,直接点燃了胸腔里的怒火。
焦有有犹如一副被打碎在地的油画画像,向来整齐地盘在后脑的长发凌乱,她的挣扎惨烈得仿佛是被剖开了气管的麻雀,在用最后的力气扑闪她脆弱的翅膀。
落难的小鸟看到了他的到来,对着他张开了泣血的喙:“裕然……!”
一模一样的发音,让跪在焦有有的身上,正双手扼住她脖子的男人微微一怔,他下意识顺着焦有有目光的方向看去,却被迎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你还真的是……”裕然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下手毫无心理负担,他提起对方的领子,紧接着又往另一边脸补了一拳,“阴魂不散啊?”
拳头直接打到肉上的响声是令人牙酸的沉闷,但是另一个自己比想象中要耐打不少,同体的男人吐掉嘴里的血沫,反手也对着裕然挥出一拳。
“你才是多管闲事的那个人!”
男人绝望愤怒的拳头毫无章法,裕然反应极快地扣住对方的手腕,顺着他往前扑来的作用力,反手将对方用力地掼到地上,反剪住一条胳膊,抬脚踩住他的小腿。
被死死压住的男人凶狠地瞪视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你明明什么都有了……”
裕然皱眉:“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连她你都要和我抢……!”
裕然荒谬地笑出声来:“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恼怒噼里啪啦地顺着血管重燃,裕然回头瞥了一眼腿软到瘫坐在原地的焦有有,她仅存的理智与冷静让她收拾好了自己的狼狈,默默缩在安全的角落里。
白色的西装衬衫被扯开了两个扣子,腕骨还带着淤痕的手正颤抖地揪着布料,捂在胸口。
“和你抢?你有把女人……你有把焦有有当个人看吗?”
在打斗过程中带有擦伤的手再一次握紧,破损的皮肤表面渗出血珠,顺着凸起的骨节落到指尖:“她是什么你养的东西吗?啊?”
裕然冷着脸补上一拳又一拳,他想到了方才映入他眼底的焦有有,拳拳到肉的钝痛都无法阻止他的失控。
——但凡晚来了哪怕一秒,或许存在于世间的,名为焦有有的画像就会支离破碎,被美化成“爱”的美工刀划伤,体无完肤。
与自己相似的脸已经变得面目模糊,鼻腔里流出的血液阻碍了呼吸,男人嗬嗬地苟延残喘,艰难地挣扎着,看起来随时都要陷入昏迷。
裕然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抬起拳准备补上最后一下时,腰部突然一紧。
是焦有有。
“别……不能……不能让你……”她还处于巨大的后怕中,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太清楚话,连紧紧环住自己后腰的双手也在怕冷似的发抖。
焦有有控制不住生理性掉泪的冲动,她心惊肉跳,努力地把话说完:“够了……我没有事……不能让你做这种事……”
她不希望裕然为她做下出格的事,更害怕以此相连的两个世界会因为缺少了其中一人,而不稳定地坍塌。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冬衣的呢料,明明还搁有布料,裕然却有种被眼泪灼伤的痛感。
“……我们走吧。”
他松开手,想要去揽焦有有入怀,余光注意到自己还在流血的右手,于是脱下外套披盖在她的双肩,隔着厚厚的呢料,揽住她还在颤抖的肩膀。
裕然搀起焦有有,此时玄关的大门被重重地打开,看着像匆匆赶来的逢时头发凌乱。
逢时的目光落在裕然的怀里,裕然完全没有抬眼看他的意思,垂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攀扶着自己的焦有有,目光里浅浅摇曳着本人都或许没有察觉的怜惜。
逢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裕然跟自己说起他收养的麻雀,看起来对所有人都缺少耐心的少年努力学着温柔,去垂怜那只自由的鸟儿。
就像焦有有曾经许愿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自己,逢时也曾经期待过命运不一样的逆转。
如果那时候他不为了钱去算计一切,如果他大学的专业选了跟裕然说过的天文学,如果他没有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一个陌生的自己,裕然是否还是会愿意叫他一声学长?
然而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他与裕然错身而过,弯下腰去搀扶起地上的那个与他一样,始终学不会如何爱人的男人。
命运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从此两个本该就是平行线的世界不会再次相交,由经他们的选择,以崭新的开始物归原位。
逢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并不期望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会回头:“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裕然果然脚步不缓,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人犹豫缓下了脚步,她也没有回头,但是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裕然的脊背。
于是裕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但仅仅是站住片刻。
“再见,学长。”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