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从灵魂深处钻了出来。苏眠呼吸急促了起来,她蓦地伸手揪住衣领,却又在片刻后颤抖着松开,尽量放平呼吸。
没关系,只要她放轻松,血液就不会那么快流干。
抬头四顾,依旧是一片模糊重影。
苏眠咬着唇,凭感觉朝一个方向爬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忘记了身上的那些玻璃碎片,也忘记了被碎片扎进皮肤的痛楚,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活着。
风声依旧。
草浪簌簌。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竟然凭着自己的意志爬出了教室。
只是在她终于爬到楼道的那一刻,一道阴影罩了下来。苏眠后知后觉抬头,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有人!
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希冀。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就好。她抬手,紧紧抓住了对方一角裤腿。
“救……我。”
苏眠努力张了张嘴,却只能艰难地发出一道气音。
但顾聿白听到了。
他垂眸看着那只紧紧攥住他裤角小手,上面全是裹着鲜血的玻璃碎片,狼狈又可怜。
片刻,他蹲下身来,抬手抚上女孩的发:“好,我救你。”
像是听到什么天籁之言,一直紧绷着的苏眠瞬间放松了下来,她展颜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顾聿白低头看着苏眠,俊美温柔的脸上全是怜悯之色。
可那双深邃的眸底,却毫无波澜。
*
苏眠又回到了从前。
她被人强势地按在病床上往手术室推。
看着那魔鬼一般亮起的手术灯,她恐惧地想挣扎,然而却被全副武装的医生护士按住了手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皮肤,苏眠侧目,对上一双冰冷机械的眼。
麻醉剂在体内扩散,苏眠挣扎的手渐渐无力。
眼皮阖上前她看见这世上最后的景色,是无影灯刺目而冰冷的光。交织的炽白光晕中,苏眠脑海中过电一般闪现着她那短小又贫瘠的一生。
苏眠是个孤儿。
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六岁前她生活在贫穷逼仄的福利院,吃大锅饭、住大棚屋,穿别人捐献的破旧衣物。每天为了一点吃的与其它小朋友打得头破血流。
六岁后,她被善义人士收养,从此住进了大别墅。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还有漂亮的公主裙。零嘴堆得小山一般,再也不用和别人抢来吃。
养父母对她很好,把她当公主一般宠爱。
无论苏眠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第二天都会成堆成堆出现在她面前。苏眠一度以为自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会遇到这样好的养父母。
直到十六岁……
她被养父母送进了一家私立医院。
那里的医生和护士穿着全副武装的白大褂和口罩,严实得如同面临生化危机。她被他们绑在手术台上,身体插满了各种仪器,手术刀划破她的身体,她痛苦大叫、哀嚎、求饶……却没有一人理会。
他们看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台机器。
她被关进了没有窗户的封闭病房,整整四年,不断经历各种医疗器械贯穿身体的痛苦,从最开始的崩溃大哭到最后麻木地任由摆弄,苏眠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还是千疮百孔的那种。
所以最后死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痛苦,甚至还有一丝难得的解脱之感。
只是苏眠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穿书了!
等等——
苏眠猛地睁开沉重地眼皮。
她盯着头顶刺目晃眼的无影灯愣愣出神,是啊,她穿书了,怎么可能再回到手术台上?
她有了新的身体,新的生命,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苏眠挣扎着要从手术台上下来,然而身边护士医生一拥而上将她按住,一根渗着寒光的长长针筒出现在她眼前。
看着那迫近的针筒,苏眠本能地恐惧。
“滚……开!”
她用尽全力嘶吼出声。
然而落在静谧的房间内,绵软又无力,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和可怜。顾聿白抬头看向女孩沉睡中却依旧不安的脸,很小、很瘦、苍白得让人不忍伤害。他抬手轻抚她紧紧拧起的秀眉,神色温柔缱绻:“做噩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