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泽漆黑,眼皮略薄,隐隐能看到血丝,眸光停在人身上,实在无法让人有任何亲近之感。
胡管家吓了一跳,连忙俯身道:“不过老奴已经同夫人说了,你不喜那东西,早已让人清理好了。”
他心下慌乱,等了半晌都未得到回复,越发觉得不安。
过了会,他听到谢司珩轻淡的声音,“还有事?”
虽是不徐不疾的语气,胡管家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耐。
恰好此时戌时的报时声传来,胡管家立刻反应过来,拱手道:“……那老奴先告退了。”
谢司珩淡淡应了声,朝着御园的小道走去。
待人走远,胡管家才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回身,被眼前屋檐上咻一下飞过的黑影吓了一跳。
飞檐走壁,身手不凡。
待看清那人是世子身边的侍卫阿泽,胡管家不由更加感慨起来。
他家这位世子说来也奇怪,每日都要按点在府上巡视一番,无一例外,不仅如此,他的日隐阁里的不可以种一点花草,夜里也必须点灯睡觉,还招来这么一个行为古怪的小侍卫。
不过这小侍卫武功了得,倒是也能帮衬世子不少。
胡管家乐见其成,世子被照顾得好,王妃也少不得给他奖赏。
他的小日子过得甚是如意。
另一边,谢司珩巡视归来,外袍的纱衣被褪去,置于笼上用沉香慢熏,另一小厮半蹲在地,替他换了干净的鞋子,屋里飘着一点用炭火暖过的痕迹,檐下的风铃飘动无声。
小厮走到窗前,将锁扣好,又将灯具一一点燃。
屋内天光大亮,很快安静下来。
桌台里摆放着尚未处理的各种信件拜帖,谢司珩拿起一封,细看之后提笔写了回复。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黑衣侍卫从侧门进来,匍匐在地:“主人。”
没有听到回应,侍卫便如往常一般,开始自诉起来。
“二殿下近日和沉香楼的头牌走得很近,据监视的侍卫回报,那名头牌应该是五殿下的人。”
“宫里的李美人有喜了,现下已按计划顺利投身贵妃那一派。”
“还有就是……”
说到此处,黑衣侍卫稍作停顿,才又继续道:
“监听夏少卿家的死士来报,夏小姐昨日在房中,说了七十二遍司珩哥哥,我喜欢你,又说了一百零三遍,非司珩哥哥不嫁……”
“过。”
没等他说完,谢司珩开口,笔下依旧苍劲有力。
“是。”侍卫揶揄,将原本准备好的一段说辞跳过。
“归雁山庄丢了一块玄铁令,据说得此令者,可号令武林大会高手排行榜上的所有人士,不过也甚少有人知道,此令全身通透发红,以毒血滋养多年,亦是一枚上品毒药。”
谢司珩放下笔,将信叠好放进信封里,问他:“现在何处?”
“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查到。”
“不过属下保证,半月之内,必然将此令送于主任桌案。”
对此大言不惭的保证,谢司珩并未多做评价,目光寥寥停于他身上一瞬,“好,你下去吧。”
侍卫站起身来,却并未从命,紧咬牙关后终于下定决心。
“主人,夏小姐那儿有些反常,主人不妨先看看。”
侍卫上前一步,将监听者所有的记录呈于案上,“夏小姐这几日的经历,全都记在上面了。”
末了会,侍卫悄悄抬头。
盘香萦绕,就座于檀木椅上的谢司珩,目光专注看着一纸信笺,另一只手握着徽墨,在玉砚上细细研磨着。
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难道是在等他开口?
侍卫额间隐隐冒汗,实在有些无法启齿。
奉命负责监听以来从未出过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也无法想象,那位大家闺秀,竟能在私下说出那般不堪入耳的话来。
如此说起,他更加担心多言之后,被世子迁怒。
刚张开的嘴又闭了下去。
一直未曾听到回应的谢司珩,回复好一篇书信后,堪堪收起笔,
狼毫和笔山碰撞,发出“当”的一声。
一个闺阁小姐,竟能让侍卫如此为难。
似乎觉得好笑,他擦净手,将那厚厚一叠记录稿拿起。
目光所及处,在那污秽不堪的画纸间慢慢扫过,一张冷颜始终如一。
不愧是洽博多闻的世子,面对如此肤浅之物还能面不改色,侍卫不由得斗胆说了下去,“监听的人说,夏姑娘说,她要嫁于你,以后给你生孩子。”
比起十二幅画上奔放的言辞,这已是十分收敛的说法了。
谢司珩挪开一页画纸,视线落在那张惟妙惟肖的《葡下闲情图》上。
雅苑葡藤下……葡萄压锦囊……
以及那只,在水墨衬托下愈发白皙如雪的指尖,和几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凉风透过窗檐,黯沉沉的烛火映照着谢司珩此刻的神色。
侍卫见他并无大碍,大着胆子继续开口,
“夏小姐还说,说是要在床上……”
侍卫一边说着,一边思绪散漫的想象,那位监听的死士,后来到底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将那些东西临摹下来的。
顿了几瞬,他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征服您。”
几字落下,谢司珩抬头。
侍卫眼尖的瞥见,世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终是在眉心处,不着痕迹地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