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曦瞳亲手做了几条保暖的围脖，在这日来到了东宫看望太子哥哥和太子妃顾氏。
她在花厅中等得无聊，便四下逛逛。
经过一间屋子时忽然瞧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站在案前写字，而肩膀却还一耸一耸的。
走近一看，这不是太子的长子秋既明还能是谁呢？
只见他鼻尖还挂着泪珠，眼圈也红红的，正在抄写《论语》。
以这个年纪来说，他的字算写得很不错的了，甚至比秋曦瞳写得还好些。
此刻他身旁已经放了许多抄写过后的纸了，看来是被先生罚抄了吧。
见到秋曦瞳进来，秋既明也不敢搁笔，只匆忙从垫脚用的小凳子上下来，行了个礼道：“见过三皇姑姑。”
这小孩子长起来还真是快，仿佛一眨眼这个孩子就已经跟桌子一般高了。
“快快起来，你之后唤我瞳儿姑姑就可以了。” 秋曦瞳笑道。
秋既明咕哝了一句“瞳儿姑姑”后便不再说话，又站回小凳子上开始抄写《论语》。
秋曦瞳站在后头看了一会儿，随后问道：“这不是抄过了吗？我在那边瞧见了，你怎么又抄一遍呀？”
秋既明扁了扁嘴，道：“今日先生考书，《为政篇》季康子我背不出来，便被罚抄十遍。可是母妃在一旁听了却要我把整篇《论语》抄写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说罢，仿佛受了偌大的委屈一般，小脸儿一垮，似又要哭出来。
秋曦瞳暗暗乍舌，这么多的抄写怎么可能在晚餐之前抄完？
不说秋既明才多大，便是他们这般大的大人也是要体力不支，抄写不完的。
没想到这太子妃顾氏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温柔可人，教育起孩子来可一点也不手软。
“既明乖，姑姑帮你抄。” 秋曦瞳看着秋既明可爱的脸蛋，哪里舍得他受苦，连忙好言好语地哄道。
再一想到他将来行事荒诞不经，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就想要帮帮他，别让他被顾氏拘得太狠。
谁知她袖子都还没卷起来，就听见一声严厉的呵斥，“既明，这是你自己的功课，你怎么能劳烦旁人来帮你呢？是不是还嫌罚的不够重啊？”
回过头，正是一脸愠怒的顾氏。
她脸色不大好，想来刚才是跟太子争吵过吧。
秋曦瞳缩了手，立在一旁不敢吭声，也不敢提要帮秋既明抄功课的事。
顾氏转过头对她笑笑，语气柔和地道：“太子殿下现下得了空了，妹妹这便去瞧瞧他罢。刚才婆子们跟我说了妹妹送来了亲手做的围脖，我这做嫂子的在这里多谢妹妹一番好意。”
“哪里哪里。” 秋曦瞳嘴上应着，但还是担心秋既明。
只见顾氏马上沉了脸，教训秋既明道：“一叫你做点功课就想这些旁门左道来偷懒，是不是又想被打手心了？看来你做功课的时候不能让你三皇姑姑跟你在一块儿，免得你净想着怎么向旁人求助……”
这话明面儿上在教训儿子，实际上还不就是说给秋曦瞳听的。
秋曦瞳只觉得自己留在那也有些自讨没趣，心里虽然有些同情秋既明，但也只能出了房间，去找太子了。
顾氏并不是什么坏人，当时自己罚跪昏迷之时她一直在凤鸣宫通宵守着，还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只是在教育孩子的当口上俩人意见不合。
而以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好去说什么，说得太多了反而是僭越了。
太子正坐在桌前喝茶，眉宇间捎带愠色，秋曦瞳端了个笑脸走进去道：“太子哥哥，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是跟嫂嫂拌嘴了吗？”
太子见是她来了，也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承认道：“因为既明读书的事，确实争执了几句。”
他知道秋曦瞳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并不介意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他放下茶杯，又道，“你之前跟我提过对既明的教导是否太过严厉，我也深有同感，只是你嫂嫂她……”
说罢，重重地又叹了口气。
常言只道慈母多败儿，却没有人说母亲若太严厉会有什么下场，太子很是担心再这样下去秋既明会大生反叛之心。
这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教得毫无孩童天性，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老成，真不知是忧心呢，还是欣慰呢。
“太子哥哥，您可千万别让既明被管得太狠了。” 秋曦瞳坐到他对面，还是忍不住说道。
太子无奈地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平时里忙于朝政，后院都是你嫂嫂一人操持，本就辛苦，我去说什么倒显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连带着对她也不满，不然也不至于刚才吵起来。”
说着，太子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怒气。
秋曦瞳见他烦躁，也不好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只得道：“太子哥哥，我这次来也就是看看你，你…近来身体可好？”
“挺好，多谢三妹妹关心。” 太子道，“这天气冷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别时时念着，免得自己难受。”
他知道梅皇后和秋曦瞳都因为方家的事心下郁结，于是拐着弯规劝道。
秋曦瞳表面上什么动作也没有，而袖子下的双手却不自主地握得紧紧的。
自己当时就是不够努力，才导致了方家的悲剧，她应该多去给父皇上点眼药，再多去劝慰方家的。
那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方将军若听不懂的话，她可以更直白一些的。
但是这些终究都过去了，历史一直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没有任何改变，那…她能改变太子英年早逝的命运吗？
“太子哥哥，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有一些不舒服千万不要以为只是小风寒忍忍就过去了，一定要找太医来瞧知道吗？” 秋曦瞳有些急促地道。
她特别记得方少贤露在席子外头的那一只手。
那掌心的纹路，那中指上那颗浑圆的小痣，那干净的指尖，她总能不自觉地回想起。
随后，就会回想起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再然后，就不自觉地模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