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终于被侍卫挖出来时,天已经几乎要黑了,太阳在西边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头,悄悄地看着这边的这场大灾。
二人被发现的时候,秋遇安已经昏了过去,只是凭着一股意念力,替身下的秋曦瞳撑起那一根粗壮的主柱。
秋曦瞳毫发无损,只是人有些苍白和虚弱。
秋遇安给人抬走时,梁惠姚着急地一直陪侍在侧。
她自己的手也受了伤,刚换上药被新布缠着,好在她除了手,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
秋曦瞳坐在那,看着秋遇安给人抬走,闭上了眼睛。
旁边太医在给她把脉,可是她也听不太到太医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头脑发昏,精神实在是不济得很。
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都被留在了那年冬天的寒梅园,以后梅花再怎么开,也是物是人非。
那张秋千孤独地摆在寒梅园中,随着一阵阵的风左右摇摆,它分明见证了少年少女的心心相许,却苦于没有一把口得以诉说。
以后的梅花,或许会开得更艳吧。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看那年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休养了好几日,秋曦瞳才终于从地震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听说秋遇安最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由于太过疲惫,一直趴在床上歇息。
他不能躺下,那样会压迫到背后的伤痕。
据说他这次受伤颇为严重,背上有一条极深的黑紫色印记。
那柱子压得他胸口积了淤血,苏醒后足足吐了三天的血,可把整个蓟王府都急坏了。
但是他竟是一句抱怨都没有,也绝口不提被压在废墟之下后发生了什么。
梁惠姚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什么也无法为他排解。
她总觉得他心里似乎堵着一口郁气,她想帮他开解,可是夫君什么都不肯提,她也没什么办法。
这些事断断续续地传进了秋曦瞳的耳中,她没有去刻意打听,可是关于秋遇安的那些碎片,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被她知晓,她又会去不受控制地拼凑那些碎片。
这些时日天气都很好,窗外时不时能听见蝉叫鸟鸣,可是她却远不如这些蝉儿鸟儿快活。
她以自己身体不好为借口,竟是连去蓟王府瞧上一瞧都不曾,就是打发个下人去问候一声也没有,大约在秋遇安心中,自己真的就有那么冷血吧。
“遇安……” 秋曦瞳手里拿着那根雕着梅花的簪子,怔怔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她多想亲眼去见见遇安啊,多想亲手照顾他啊。
只是她不能,她只能隔着这层层宫墙,将自己的思念遥遥地传进蓟王府。
秋遇安这些日子总是半梦半醒。
一进入梦乡,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时让他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现实,什么时候是梦境。
他明明看见自己牵着瞳儿的手,在一处陌生的院子中漫步的。
院子中飘着小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整个院子里各色的梅花开得正艳,天上的雪沙沙地飘落,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是在漠北吧。
这不就是自己跟瞳儿曾经设想过的美好生活吗。
脖颈突然感到一片冰凉,身旁的瞳儿不打招呼就将手探进了他的衣领中,她微红的脸蛋上还带着笑意,“遇安,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秋遇安被她冰得缩了缩脖子,随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太冷了?要不要给你准备个汤婆子?”
“不了,捧着别的东西,就牵不了你的手了。” 秋曦瞳很认真地道。
秋遇安一笑,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窝在自己怀中。
“那我们进屋去吧。” 他朗声道。
“哎呀——” 秋曦瞳惊呼出声,紧紧地闭上眼睛,拉紧了秋遇安胸口的衣襟。
秋遇安见她染上两抹红晕的粉颊,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他俯身吹去落在她额上的梅花花瓣,又印上了一个吻。
“娘子,咱们回屋去吧。” 秋遇安笑着提议道,怀中的娇人儿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略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瞳……” 一个字还没念完,秋遇安就睁开了眼睛。
眼前并没有漫天的雪花,也没有一树的红梅,更没有那个日思念想的人儿。
“殿下,您哪里痛吗?” 梁惠姚关切地道。
她隐约听到秋遇安喊了一声痛,随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秋遇安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了现实世界,他抬起眸子,对上了梁惠姚真挚的双眸。
“也不是很痛。” 他淡淡道,然后又垂下了眼帘。
这些梦境总在最让他想继续的时候惊醒,让他无从续写他设想的篇章。
“到了上药时间了,我帮您上药吧。” 梁惠姚又道。
见她手里拿着金创药的盒子,秋遇安“嗯”了一声,顺势又闭上了眼睛。
哪怕就一刻也好,他都想在脑海中再跟瞳儿温存一番。
他还记得她当时吻他的那个触感,他抿了抿嘴唇,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些。
金疮药冰凉的感觉舒缓了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他隐约有听到太医说,他这伤怕是会落下病根了。
但他依然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护着瞳儿。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哪怕瞳儿根本不领情,他也绝不后悔。
是的,瞳儿根本不领情吧,她居然都不来看看自己,这个女人,怎么能狠心成这样。
在梁惠姚看不到的地方,秋遇安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有点嘲讽的笑。
“殿下,您感觉如何了?” 梁惠姚温柔的嗓音飘来。
秋遇安回过神,说了句:“挺好的,多谢你一直照顾着我。我想了一下,这蓟王府里人手还是太少,只有你的两个贴身丫鬟和宫里的两个嬷嬷,再多给你请几个丫鬟仆妇吧,省得你什么都要亲历亲为,也怪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