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颜六色的帝女花开了又谢了，这一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明明才九月初，各宫就已经烧起了炭盆子。
梁惠姚卧在床上，咳了几声。郭苑婷拿过边上的一碗药，吹凉了后送到了梁惠姚口边，“姐姐请用药。”
梁惠姚看了那浓黑的药汁一眼，叹了口气，“你说，这人年纪大起来后怎么三不五时就要着风寒，而且时间还越来越久。”
郭苑婷见梁惠姚不想喝这么苦的药，只得先将药碗放到了一边，也跟着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历来如此，不过姐姐身子一直都很康健，不像我娘，十年前得了眼疾，这十年来最多也不过是在院子里走走，这日子实在是无趣得很。”
说起郭家人，梁惠姚又问了问其他人的身子如何，需不需要宫里再送点药材补品过去。
正说到郭苑婷那姓唐的嫂子，门外就又有人来了。
进来的正是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燕选侍，她走进来后先行了个礼，“参见娘娘。”
“起来吧，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你侍疾吧？” 梁惠姚指了指郭苑婷身边的绣凳，示意燕选侍坐下。
燕选侍解了披风，拿出了一个小篮子道：“听说娘娘最近喝的药越来越苦了，怕娘娘口里发涩，特意做了些蜜饯啊酸枣糕啊什么的过来。”
她揭开小篮子上头的布，里面的糕点样子精致，闻着也让人食指大动。
郭苑婷接过来笑道：“妹妹还真是来得巧，姚姐姐闹脾气不肯喝药呢，有了妹妹的点心这药肯定喝得下去了。”
燕选侍笑得腼腆，“那就好，只要我没来给姐姐添麻烦就好。”
待梁惠姚喝完药，几人便一块儿吃起了燕选侍做的点心。她本就是宫女出身，做这些东西特别在行，跟宫中御厨比起来，她做的点心味道都比较清淡，不容易让人觉得腻歪，或许当年秋遇安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吧。
“还有一件好事想跟姐姐们说。” 燕选侍笑眯眯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画。
仔细一看，画上是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正抱着一条硕大的白狗，一人一狗看起来开心极了。
“看到二白如今过得不错，妹妹心里也踏实。” 燕选侍道，“想想它当年差点…差点被…唉！不提也罢！”
她说着，就要抹眼泪，郭苑婷赶忙拉了她一把，“在娘娘病榻前哭像什么样子，多不吉利！”
梁惠姚拿过画卷，笑道：“燕妹妹是开心呢，婷妹妹你就随她。”
说完，递了一片酸枣糕过去，郭苑婷见梁惠姚都这么说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接过酸枣糕吃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二白的画像，” 燕选侍感叹道，“今日来除了送点心，也想多谢娘娘的一番美意，若不是有娘娘庇佑，二白哪里有今天呢。”
“一点小事，当时你就谢过了，也不用一直来谢，” 梁惠姚看着画卷，似乎被画卷上的狗感染了，也跟着笑，“我也只是想着，你应该挺想它的，便差人去画了张像解你相思之愁。你若喜欢，之后时不时我再派人去就好了。”
燕选侍连忙跪下，给梁惠姚行了个大礼，她哽咽着道：“多谢娘娘体恤！”
“好了，起来吧。” 梁惠姚挥手道，燕选侍知道梁惠姚是个不爱讲这些虚礼的人，便也乖乖地起身又坐好了。
“你跟二白的分开，不过是暂时的。” 梁惠姚道，“指不定过段时日，你又能把它接回来了呢。”
听了这话，燕选侍有些疑惑，“这…怎么可能还接回来呢，那一位怎么可能答应？”
她没有提具体是谁，而是冲着棠梨宫的方向扬了下下巴。
“你等着，就是了。” 梁惠姚也不解释，只是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三人正说笑着，突然门口的小丫鬟近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外头李明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 郭苑婷止住了笑容，背着众人，她也毫不掩饰她对李婧宜的不喜。
梁惠姚点了点头，“知道了，就说本宫在睡觉，让她在外头等着，让芍药看紧点，别让她闯进来。”
小丫头不明所以地去门口传话了，她一直以为自家皇后娘娘跟李明妃关系很亲厚呢，怎么这突然就不让人进门了？
李婧宜在门口等了一阵子，结果等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她当场就发起了脾气，“怎么在睡觉？明明是她喊我这个时辰过来，怎的又不起身？”
芍药守着临华宫的大门，冷冰冰地道：“娘娘您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用，皇后娘娘的吩咐，咱们谁敢违抗。”
李婧宜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这个芍药是梁惠姚的贴身嬷嬷，甚至在秋遇安面前都很得脸，很能说得上话，她哪里得罪得起。
再说，这嬷嬷禁军出身，还是个会武的，自己想硬闯也没法子，只得在门口枯等着。
她站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腰酸背痛，只得转过身来问道：“在这等了这么久，能不能给我搬张凳子来？这日头也不小，再帮我挡挡吧。”
芍药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是个阴天，不见什么日头。
她又是那么副冷漠的样子道：“这个…娘娘没说，奴婢也不好私自做决定，况且娘娘现在在小憩，也不好去请示打扰。”
李婧宜跺了下脚，只好继续站在门口生闷气。
她对这芍药客客气气，这芍药可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啊。
是皇后的贴身嬷嬷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主要是秋遇安待她也很客气这一点让李婧宜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念一想，陛下和皇后是青梅竹马，那跟芍药也算是从小认识到大的了，对她青眼有加就也不奇怪了。
李婧宜一边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原地踱着步，好让自己不要站得那么累。
她等了好一会儿，正一边捶着腰一边溜达，就见远处走过来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发丝之间已经有了些若隐若现的银丝，但整个人气度非凡，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看着仿佛哪座山上走下来的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