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福宫内,延平帝穿着一身家常衣服,怀里抱着二皇子正在逗弄他,成贵妃陪在旁边,含笑看着他们,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剥着一颗橘子。
延平帝把二皇子高高举起,待他笑出声再放下,如此反复。
“阿父!阿父!高!”二皇子的口齿还不是很清晰,一个劲地喊再高些。
二皇子的笑声接连不断,把整个宫室都渲染得十分热闹。
“好了,昭儿,不要一直闹你父皇了。”
“陛下,歇歇吧。”
成贵妃示意乳娘把二皇子从皇帝怀里接过来,递上自己刚刚剥好的果肉,“昭儿又变重了,可不像以前那么轻巧了。”
“是啊,昭儿长得真快,一眨眼已经这么大了。”延平帝似有感触地说,“趁着朕还抱得动,多抱抱他,长大了就不行了,昭儿他也最喜欢朕把他举起来,底下人不敢陪他玩,只有朕这个当爹的可以满足一下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另一个儿子,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每次被自己举起来都会很满足。
他有些迟疑地问:“大皇子那里——”
话刚问出,贵妃就很贴心地说到:“这里有件事正想和陛下说呢,大皇子虽然是为先皇后守孝,应以简朴清净为上,但只有一个太监伺候也委实不像样,我就想着再给他安排个宫女,做些细致活,不能让大皇子受委屈,刚好现在宫里采选宫女,这一批里面有个顶顶好的,所有嬷嬷都夸她伶俐,我便安排她过去了。”
延平帝嗯了一声。
成贵妃又道:“其实刚进宫的用起来不如现成已经调教好的,不过……”她声音似有迟疑,“您也知道,大皇子对我似乎有些不满,钟嬷嬷原就是伺候他的,过去最好不过,但——”
她含混地说:“不是赶出来了么,也不好再挑,怕哪里犯了他忌讳,索性从刚刚进宫的里面挑一个给他,没在别的宫里待过,清清白白一干二净,大皇子也不会对我和陛下生出误会。”
一提起这件事延平帝就怒道:“他不是对你不满,他根本是对朕不满!没来的让他挑挑拣拣的,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似的。”
这声音把一旁的二皇子吓一跳,无措地抬头看向皇帝,成贵妃忙把他抱进怀里,嗔怪道:“陛下息怒,吓着孩子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对二皇子伸出手:“父皇不是对昭儿生气,昭儿到父皇这里来。”他又对成贵妃说:“你做得很好,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就行,不用和朕说。”
八宝领着谢峦枝来到偏殿门口,这里正是朱炯起居之处。
“你先在这儿等着。”他吩咐了一句,独自推门而入。
其实此刻谢峦枝并没有她表面上这样镇定,随着距离朱炯越来越近,她没来由得越来越心虚。
上辈子自从进京之后,她再没有穿过女装,在察觉到天子那隐晦的眼神之后,她更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怎么庄重威严怎么打扮,颜色轻浮一点的衣裳都不敢碰。
一想到她要穿着这身襦裙走到朱炯面前,她头皮都有些发紧。
上辈子帝王留下的威压实在是太深刻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欺骗他,甚至浪费了他的感情,她会有什么样的悲惨下场。
她不住在内心给自己鼓劲,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至少她有把握这次可以全身而退。
她这辈子是女子了!再不会惹上帝王那叫人承受不起的占有欲望,不管将来轮到哪位俊秀英才为朝堂安定献身——
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是了!
八宝轻手轻脚地走到内殿。
床帐是放下来的,里面躺着人。
“殿下,今天他们送了个新的小宫女过来伺候,是今年新选入宫的,十二岁,岷县人,姓谢,叫阿峦。”八宝隔着帘子缓缓地向朱炯汇报,“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奴婢将人领过来拜见了,殿下可要见一见?”
一只瘦削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拨开床帐。
这是要见了?
八宝有些意外,想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除了他自己,从前在先皇后和朱炯身边伺候的老人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大概是因为当年出事之后,只有他去了御马监,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了其他宫里,有了新的主子。
相比有过其他主人的旧仆,殿下宁愿选择没有瓜葛的新人,干干净净。
“奴婢明白了。”
谢峦枝低垂着头,只露出脑袋后绑着的发髻,她一本正经地恭敬行礼,“阿峦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声音清脆,不急不缓。
“抬起头来。”朱炯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峦枝抬眼,看清了床上半倚靠着床背坐着的人,她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朱炯。
虽然相比于她记忆中那个人,现在的朱炯年纪明显小了许多,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一眼还是可以从脸上的轮廓看出她熟悉的模样,真正令谢峦枝感到惊异的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郁气质。
他现在很瘦,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头发披散没有束起,看起来可以用狼狈来形容,完全不见日后丰神俊逸的高贵色彩。
尤其是眼神,那黑沉沉的阴郁之色似乎能把人吞没,令人窒息。
这样的他,后来是如何做到以那副截然不同的样子示人的?
又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你认识我。”朱炯突然说。
谢峦枝一惊,未免太过敏锐了!在这一点上,和前世简直没什么两样。
“没有,我并不认识殿下。”谢峦枝深知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迟疑和思考,必须坚决给出直截了当的否定。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殿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闪躲。
“是么。”朱炯又问,“你叫阿峦?”
“是。”
“鸾鸟的鸾?”
“不是,山峦的峦。”
“你识字?”
“认识。”谢峦枝坦诚地说,“我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我。”
“既是书香门第,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