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边上有一个人,他身穿官服,应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朱炯觉得他看着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喂——”
“转过身来!你是谁!”
喊了两声,那个人并没有理他。
河水很湍急,时不时发出水花拍击石头的轰隆响声,那个影子脚下似乎有些不稳,他游走在岸边,左右飘忽,仿佛随时能被江水吞没一般。
得拉住他!无论如何得拉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朱炯心底生出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
但他动弹不得,无论如何奔跑也无法靠近,两人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
似乎是在验证他的预感,他看到江中有水做成的触手伸了出来,一圈圈缠住了他,就像无数恶鬼一般贪婪地撕扯着美味的生魂。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坠入江流,一瞬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不!——”
他声嘶力竭地喊。
“朕不准你死!”
……
今晚是谢峦枝守夜,她被朱炯发出的呼喊声惊醒,她坐起身披上衣服,摸索出火折子点亮蜡烛,匆匆跑到朱炯床边。
朱炯已经坐起身了,一只手撑在床沿,正喘着粗气,头发盖住了他的表情。
“殿下,你怎么了?”谢峦枝问。
朱炯不语。
谢峦枝试探着伸手想要拨开朱炯的头发,却被他挡住了手。
朱炯坐直了身体,“没什么。”他的呼吸聊聊平复,“做了一个梦而已。”
“是什么样的梦?”
“我不记得了。”朱炯说。
他只记得梦里他撕心裂肺的绝望,这种绝望的感觉似乎还残存在他的四肢,压迫得他喘不上气。
但到底为了什么绝望,他想不出来。
干坐了半晌,看朱炯似乎无事,谢峦枝起身打算离开,半夜被从熟睡中弄醒,她已经很困了。
突然,朱炯攥紧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谢峦枝不明所以,回头恰好对上朱炯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朱炯的眼神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充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朱炯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探究什么,回过神,一丝迷茫渐渐爬上他的脸,自己在做什么?
他松开了她的手,压了压自己的鼻根,说到:“无事,你去休息吧。”
他觉得似乎有很多东西在他脑袋里呼之欲出撞作一团,但他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出。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朱炯是被噩梦吓到了么?这个猜想令谢峦枝觉得有些新奇,无坚不摧心机深沉的皇帝陛下原来少年时也是会因为噩梦被吓醒的么?
次日清晨,八宝私底下拉了谢峦枝问,“昨夜殿下没休息好么?我看他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
谢峦枝指指自己,“公公,你看看我,我昨晚大半夜被殿下弄醒过来,眼睛也青着呢。”
八宝连忙问,“殿下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谢峦枝说,“只是做了个噩梦害怕了。”
他们殿下会因为做噩梦害怕?
摸了摸袖子里的信八宝欲言又止,吩咐到:“你快去取饭吧。”
清晨的皇宫很安静,各处来往的人并不多,谢峦枝步履匆匆,今日她起迟了一些所以出发的时候已经比平日晚了,她想尽量快一些。
与此同时,明泽堂内,八宝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到了朱炯面前,低声说:“殿下,阿峦的底细已经查好了。”
竹筒是密封的,八宝也不知道里面会写些什么,他垂手而立,安静地看着朱炯拆开外头密封的蜡,倒出手指大小的纸条。
“谢峦枝——”朱炯说,“原来她的全名叫谢峦枝,她竟没说过。”
八宝在一旁说:“进了宫自然怎么方便主子怎么来,不用本名也是常有的,许是嬷嬷帮她取的。”
继续往下看,查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谢峦枝如果本人在这里见了都会吓一跳。
从她曾祖一代往下,家中有什么人、有无作奸犯科、做什么营生、有什么产业都查得一清二楚。
看到“谢慕贤”三个字的时候,朱炯目光一滞,这个名字……怎么给他如此奇特的感觉,他在哪里看到过么?这种感觉在第一次看到阿峦的脸的时候也有,这对兄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看过一遍,朱炯把纸条叠好递给八宝,“烧了。”
“如何,殿下?”八宝问,“阿峦可信么?”
“没查到什么问题,与她说的基本一致,书香门第的庶出小姐,门庭没落,家中只剩下兄妹二人,与兄长关系不好,为了逃开婚事进宫,他们家与朝中任何势力都没有关联,她进宫来到明泽堂应该只是纯粹的意外。”
“那就好。”八宝松口气,他不太希望那个讨喜的女孩子背后真的有人指使。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刚好就在她进宫前,她的婢女被家里人赎回去了。”
八宝说:“或许只是凑巧?”
“许是我多想了。”
谢峦枝回到明泽堂,发觉八宝今天看她的眼神似乎格外亲切。
早饭过后,朱炯叫住谢峦枝,“阿峦,随我来。”
谢峦枝不明所以,跟着朱炯到了他的书房。
朱炯将一把钥匙放到她面前,“以后这间书房由你打理。”
谢峦枝微愣,“我来?”
朱炯点点头,“是,你来。”
八宝忠诚稳重,办事也机敏,美中不足是所学有限,做一些事的时候有着天然不足,阿峦学识不错,又背景清白,好好培养将来也可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书房是很重要的地方,一般都是交给心腹人手打理,之前谢峦枝虽然也进过他的书房,但为了避嫌都是在朱炯有需要吩咐她的时候才进,进来了也不敢乱翻乱看。
今日他却将这么重要的地方直接交给了她,是不是说明这段时间她还是卓有成效的,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