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东亚上车之后就把头靠在了窗户上,现在没有什么能比睡觉更美好,睡着了也就不用看那些疯狂的画面了。
汽车忽然停了下来,不用看就知道是遇上了红灯。
斐东亚被急刹车晃醒,不过双手抱胸继续闭着眼睛,但很快他就闻到一股非常不喜欢的味道。
那是炙烤产生的浓烟,孔岭遇害的那个夜晚,这种不堪回首的味道永远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肯定是车上失火了,斐东亚立刻冒出这个念头。
但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一切安全,只是另一边的乘客全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人叠人聚拢在他这一侧。他们的瞳孔变成了悦动的红色,皮肤也泛着红的油光,全都像被施了咒一样露出痴迷的表情注视着窗外。
坐在斐东亚后面再后面的人打开了车窗,浓烟就是从那里飘进来的。现在汽车正路过磨盘沟广场,就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大家在广场的空地上燃烧篝火庆祝新年的到来。
这注定是个很不寻常的新年,所以,也注定是很不寻常的篝火。
那火焰中燃烧着的不是呆板的木头,而是成千上万只老鼠,甚至远远不止,这种描述数量很多的修辞此刻都显得力不从心。篝火当中最大的那一堆足足有三层楼高,不用数都知道足足有几十万只,斐东亚难以想象它们是怎么垒上去的。顶端的老鼠早就被烤的变了形,正不断地翻滚着从上面掉下来,这让篝火显得犹如具有蓬勃的生命,仿佛象征着丰收的秋之女神正向周围庆贺的人们挥洒它的馈赠。
篝火底下的人们享受着浓烟中的滚滚恶臭,挥舞双臂把烟往空中驱赶,反正一样都是黑色的,看上去犹如无数老鼠的魂灵被送回了天际。大家光着膀子在篝火旁喝庆贺的酒,和野林中的萨满一样跳着没有章法的舞步,他们和一切在身边的人拥抱,尽情的笑近似于嚎叫,要让在场和不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他们把棍子插进老鼠尸体堆成的山,然后举着燃起来的火炬在广场上乱窜。他们把冰冷的酒瓶丢进炽热的火里,看着它们在一动不动的老鼠身上爆炸。胜利者拥有的唯一特权便是拥有一切特权。
难熬的红灯终于结束了,斐东亚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他知道这不应该,知道这如果说出来肯定会招人唾骂,但此刻他就是没法从窗外的庆典里感受到任何喜悦。
不过车子还是没走。心焦气躁的斐东亚把头探出去想看个究竟。
有几个人站在车灯前,把车子拦住了。
“二十秒,师傅,路太滑了给你加个雪地胎!”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司机和那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有种阴险的味道,让人瘆得慌,斐东亚只觉得心里发毛。
这些人走到车轮旁,把所谓的雪地胎从腰里拿出来。
是几只还活着的老鼠,听叫声都还很有力气,脖子和腰身全被铁丝牢牢的捆住。进化后的智商让它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但它们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绑在轮胎上。
斐东亚再也坐不住了,一秒都忍不下去。他扒开身边还在看篝火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后门那里。
“我要下车,师傅。”他像无赖那样拍门。
“刚才干嘛去了!”司机欣赏雪地胎的雅兴被打扰了,说话口气很冲。
“开门,我现在就要下车!”
斐东亚抡起拳头使劲的敲打,门框被砸的哐哐作响,再不开门他将会和车门一起下车。周围的乘客见义勇为,都把他视为疯子冲上来按住他的胳膊。
“你他妈犯什么病呢,到没到站看不懂吗。”司机扭过头来大骂。
“我……我……我胸口不舒服,我得立刻买药,我必须……必须现在就下车。”
这句佯装虚弱的话说完,所有抓着他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有的还不止一步。很有效果,司机不敢再多讲半个字,他额头都冒汗了,像送瘟神似的急忙打开了车门。
不得不说这是种绝对不提倡的非常危险的行为。斐东亚下来时,差点就被后面的车给撞上。他看见公交车再次起步,赶紧把头转过去不敢再看马路中间。
他一路低着头往家走,听到路上有庆祝的叫嚷尽量不去好奇。路过菜店门口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群高价收菜的人。
这已经成了家门口一道固定的风景线。毕竟每天菜店就开十几分钟,能不能抢上,抢上的爱不爱吃都成了运气问题。
斐东亚昨晚吃了一顿令他永生难忘的菜肴,韭菜炒面包。在他冲进卫生间漱口的时候,付桐言说这是东西方友好交流的新式菜品。但他们都知道,她只是连着两周都没有买到鸡蛋而已。
所以当越来越多的人在半夜被鸡肉活活馋醒,逐渐无法忍受冰箱里难以下咽的搭配,花高价钱做私下交易的市场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这群人乍一看有点像乞丐,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个破烂的小纸板,大部分纸板前还都有等待装菜的袋子。‘上周二豇豆换同时期胡萝卜’和‘六年痛风患者,鹅肝换三斤小米’,这种都算是最朴实的也是最有诚信的。而腰包更有资本的人会很炫耀的写‘重金求藕,寻找有缘人,非诚勿扰’。
斐东亚以前只是瞟两眼从不会在此驻足,但今天他在求菜人群里看到了妈妈。
付桐言面前放着一块比所有人都大的纸板,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种类,每种后面都带着一个很不划算的价格。
“妈,你这是干嘛,这收二手鱼的价格都够买个鱼塘了。”斐东亚看着纸板上的数字心中莫名的内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我是说韭菜炒面包狗吃了都哭,但那不过是气话。”
“来的正好。”
付桐言没搭理儿子,光顾着把高价收来的菜往斐东亚手上塞,红色的塑料袋和白色的麻布袋,沉甸甸的好几个。
“我正愁怎么拿回去呢。快点走,今晚你苦力叔要来。”
斐东亚拎着沉甸甸的袋子跟在付桐言后面,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要和手一样抖。
“哪个苦力叔?”
“韩古立,你爸他们旅行社的韩总。干苦力,这绰号不还是你小时候给人家取得嘛。”
“所以呢。”斐东亚咬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