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江华韵也没醒,厨房单独给颂音开了一餐饭。
朱姐一早听说颂音回来,就进厨房把备着的老母鸡炖上,到开饭时,刚刚熬足三个小时。
颂音还没端碗,朱姐先递过汤匙说:“太太,先喝些汤。您昨儿在外面也不知怎么受罪,脸上一点颜色都没了。”
颂音撇开汤面上的油花,笑她小题大做。
但想着那个不知是否已经消失踪迹的孩子,到底有些不安,就屏息喝了一大口鸡汤。
吃完饭,女仆收走碗筷,颂音站起来伸个懒腰,盘算着要不要上楼补觉,结果回头看朱姐站在门口擦擦花瓶摸摸桌角,明显是有话要说。
她顺势又在高背椅上坐下,扬起脸问朱姐:“你有事?”
朱姐收起手中擦花瓶的帕子,上前两步:“太太,先生的事,到底要不要紧呢?”
她紧皱着眉,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
颂音随口敷衍她:“你放心做你的事去吧,你家先生并没有什么事,这一两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朱姐将信将疑,可小太太这样信誓旦旦,而且出去一趟,就能坐大兵当司机的汽车回来,想来太太昨日遇见的那位堂姐,有些特殊的门路也未可知。
她这么一想,陡觉天下太平,遂欢欢喜喜出门让小太太清静清静。
被朱姐一搅,颂音也懒得再上楼,又记着季妙龙说下午两点钟前一定有信来,就把电话机搬到茶几上,自己卷了半面毯子歪在沙发上眯了眼等消息。
整个公馆里,只有一楼的电话机接了外线。
迷迷糊糊捱到一点半左右,电话机子铃声大作。
颂音吓得从沙发上弹起,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坐起来,抓过听筒,还没出声,那边季妙龙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太太,我拿到了公司的支票簿,可不知该添填多少数目妥当。”
颂音想了想,说:“那两个见报的警察,一家怎么也得给个十万块方说得过去,加上其他人的赔偿,总也得取出五十万才够——咱们这边,宁愿是出多一点钱彻底堵住他们的嘴,也好过叫人说抠抠索索没诚意。”
她说得轻描淡写,季妙龙在那边听着,眼皮却是狠狠跳了几下。
这位小太太也真是敢张口。
十万,好多人挣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五十万,都够买下一处山头了。
可她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都是为丈夫着想,他只能附和:“还是太太想得周到,季某就照您说的办。”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日后老板出来,总不至于怪他。
电话刚撂下,书房门吱呀一响,蓬头肿脸的江华韵出现在门后。
她在宽大的黑丝绸睡裙上裹条灰色披肩,眼睛红得像害了红眼病。
“你要出钱,堵谁的嘴?”
声音也像幽灵一样,有气无力。
颂音打量一眼她憔悴不堪的模样,想起父亲死的时候,她还神采奕奕地指天骂地,哀叹自己命苦,却一点没伤心。
如今,曾成然不过两三日未归,她就先悲痛成这副鬼样子。
真是好一对情深义重的苦命鸳鸯。
颂音揉揉脖子:“能堵谁的?还不是外面那些小报记者,若非他们写得煞有介事,政府也不会注意到曾氏企业名下的船有问题。”
江华韵吃了一惊:“衙门的人知道了?他们派人查抄曾氏了?”
颂音:“还没有到查抄那么严重,不过他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生意?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人贩头子?”说话时还紧盯着江华韵的脸,想看她是什么反应,看她是否对曾成然的那些事知情。
江华韵说不出话,不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很难看。
她抖着嘴唇,似是十分不安的样子:“我不知道,你这丫头,今儿莫名其妙发了昏,他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颂音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看来她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详细。
颂音撇过脸,冷冷一笑,没再说话。
江华韵上上下下将她周身看过一遍,犹疑道:“你昨儿出去穿的衣服不是这身,是穿颂华的吗?昨天在电话里,你不耐烦说,我也没多问,你在哪儿见着她的?她现时住哪里,她爸她妈和你大堂哥,都还好吗?”
不提大伯一家还好,一提说,颂音憋着的火就烧起来。
她压着怒火,懒洋洋道:“华姐现时嫁了个艺术家,不日就要搬去上海,过得好得不得了。”
江华韵这时终于听出颂音话里带刺,也来了脾气:“过得好便好,我做婶婶的,问一句也是应当,你摆什么脸?看人家过得好,你心里不平么?”
颂音干笑两声:“我当然不平,人家的丈夫青年才俊,清清白白,我的老丈夫在年节时分险些吃上官司,我心里怎么平?”
江华韵气得浑身抖颤,伸出尖尖细细的食指指向颂音:“你越来越不成样子,结了婚比做姑娘时还要张狂,这就是你们何家的家教么?”
颂音没精力跟她吵架,也觉得她这番护短的举动很无聊。
曾成然对她来说,或许是年岁相当的好郎君,可对自己来说,他就是个老丈夫。
他保养得再年轻,也是个老男人。
颂音背过身,轻声道:“不敢当不敢当,何家的家教,肯定是要比江家差一点。”
江华韵闻言,险些气疯:“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颂音打个哈欠:“以后我都会这么跟你说话的,你尽快习惯一下吧。”
江华韵要还嘴,就见颂音悠悠然转过来,脸板得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冰冷:“你跟曾成然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如果你不想我登报把事情传给全允城的人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如果你还想再见到曾成然,如果你还想要我肚里的孩子,今后就少对我指手画脚大喊大叫,我要做什么,也用不着跟你报备。”
颂音撂下这一堆话,也不管江华韵如何受震惊,自己昂着头从书房出去了。
走到楼梯口,恰好电话机又响起来,接起一听,是季妙龙汇报好消息,讲已从银行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