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韵过惯了事事顺心的舒服日子,可她不是傻子。
颂音那看仇人似的眼神在她心底挥之不去,让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劲。
温朝昌这个人,有点神经质。
成然曾经说过,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去找他。
如果可以,江华韵也不想跟土匪出身的人打交道。
但成然没有消息,臭丫头又可能要反水。
她只能找上温朝昌。
幸好找来他调查了一番,否则自己还被臭丫头蒙在鼓里呢。
跟家里一声不响,见天往外跑,还让成然的秘书支了那么大一笔钱!
五十万,臭丫头胆子和胃口倒都不小。
五十万,那可是成然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赚的辛苦钱!
她轻飘飘一句,说提款就提款,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华韵越想越气,瞪着立在沙发后,面色惨白的颂音:“你怎么会没有钱?季秘书白天才取的钱,银行还有记录呢!”
被温朝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颂音怕他又突然发疯开一枪,就松开手把箱子交给身旁的军官。
听完江华韵的质问,她用指甲掐着掌心,刺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谁去银行取的钱,你找谁去,”她语气平静,“反正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五十万——”瞥见军官打开了箱子,她弯弯嘴角,“——箱子里没你们的钱,那是华姐给我装的一些小零嘴,还有她给孩子织的毛线衣。”
军官把打开的箱子摆到茶几上。
众人去看,见里面确实只装着几个纸包并一蓝一粉两身幼儿的毛衣和袜子。
“把纸包打开。”温朝昌吩咐手下继续。
纸包的绳子拆了,展开后,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大包炸花生米,一大包爆米花,一大包核桃糕,零零散散,当真全是吃的。
一直不作声的季妙龙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太太,你怎么这样?”
他太过生气,连敬称都忘了。
“我两点多钟,在西苑餐厅,亲手把满满一箱子新钞交给你,咱们还商量着明天去司令府找人说情……这才过去几个小时,你如何就睁眼说起白话?”
五十万啊,不是五万,五十,是五十万啊!
如果太太咬死不知情,那笔钱可是要他还的。
他毕业这些年,在曾氏做事,平时休息日还兼职做家庭教师,省吃俭用,也才攒了不到两万块钱。
季妙龙心急如焚,头皮都快炸了!
颂音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掐着手指,死不承认。
绝对不能松口,想想华姐,松口就完了。
季妙龙不可置信地看着玉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的小太太,早先满腔的热情被满腔的愤怒代替。
最毒妇人心。
明明生得美,年纪又小,怎么会这样歹毒?
温朝昌掏掏耳朵,不耐烦道:“行了,老子没工夫听你们扯淡!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指使的这件事,现在、此刻、目前,咱们最重要的是——”
他伸着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夸张的半圆,“——最重要的,当然是把老曾救出来啦!”
“你是老曾的媳妇儿,你是老曾的秘书,等他回来,叫他慢慢跟你们扯皮那五十万的事吧,老子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季妙龙吓得一抖,咬着舌尖噤了声。
温朝昌从沙发上弹起来,甩着手里的皮带,凑到颂音跟前,笑着说:“你说是不是,弟妹?”
他一靠近,颂音就屏住了呼吸。
她撩撩眼皮,没有答他这些昏话。
温朝昌低头,瞧她脸上颜色分明,玉面即使板着也别有一番滋味,就摸着下巴嘿嘿笑了:“难怪老曾要藏着弟妹,不让我们得见,你可是真会长。”
他个高,她个矮,俯身低就,瞧着实在不像样。
江华韵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掼,砰地一声响。
她不悦道:“温督军,正事要紧。”
温朝昌闻言直起身,收敛着表情,背过手,在颂音跟前站定,正色道:“好了,弟妹,咱们开始聊正事吧。你去司令府,跟姓陈的都打听了些什么?老曾什么时候去北平受审啊?”
他当然知道曾成然被关在陆军部。
从在山庄接着江华韵的电话开始,他就叫城里的亲信去活动着打听了一下。
全允城的大牢就那么几处。
没在警察厅,没在宪兵部,只能在陆军部了。
姓陈的从天而降,接管他的权力和位子,他念着和气生财,硬是忍着没计较。
可姓陈的不该动老曾。
老曾不仅是他兄弟,还是他的摇钱树。
没了老曾,他跟他那十几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还有手底下的兵,喝西北风去呀?
不过,陆军部守卫森严,陈镜清的兵又都是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精英兵,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但他的人探听到,老曾不会直接在允城受处决。
姓陈的要把人拉去北平,让什么鬼法庭的一群糟老头子去决定老曾的生死。
而且,今晚就要出发。
温朝昌莫名其妙,认为这些读过书喝过洋墨水的大少爷,脑子简直有病。
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明明有兵有枪就是老大,什么法律,什么道德,通通是他们这些上层人闲出屁了。
当年要不是老曾想改头换面进上流社会混,他才不会乖乖接受政府招安。
虽说城里的热水管子和女人挺好用,但他还是怀念在山头无拘无束生活的日子。
颂音的脸色越来越白,原来他全都知道。
曾成然被关起来,还有要去北平受审的事,他全知道。
她攥着袖口,竭力稳着怦怦跳的心脏反问他:“督军大人想必都调查清楚了,何必多此一举问我?”
温朝昌望着她的脸,见她吓得嘴唇都在发白,浓密纤长的黑眼睫垂着,挡住了那对闪着寒星的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