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太太?”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颂音靠着窗台,颔首道:“你是季妙龙的女朋友?”
吴小姐点点头,瞄眼人高马大的朱明路,不安道:“这位是?”
颂音道:“不相干的人。”她喊朱明路出去。
朱明路犹犹豫豫,颂音道:“你怕我让你先生做绿头龟,一路跟我到这儿,现下看见来的是位女士,你也不放心?”朱明路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颂音一皱眉:“那还不出去。”
朱明路讪讪退到门外,刚出来,门就被从内啪嗒一声关上了。
屋内,颂音小腿站得发痛,便在绿色天鹅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她望着神色惊惶的吴小姐笑道:“吴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想问问,季妙龙只来信让你转租公寓么?他没提到别的事?”
吴小姐看颂音年纪很轻,人却很能说得出话,并非寻常的深闺妇人,也就放松神经道:“还有一封信。他说,曾太太早晚会找到公寓来,等来了,就让我把信交给您。”
颂音坐直身子,吴小姐自去开柜找信递给她。
普通的空白信封,除了后面的漆印,看不出特别。
“你没有打开过?”
“太太说笑,私人信件,我怎么会打开。”
颂音凑近看了看漆印,面色微变。
她认出那是曾成然的私章图案。
胡乱拆开,抽出信纸,短短几行字,也是曾成然的笔迹。
“好孩子,找到此处,说明我确实没看错你。趁月份小,快回来我身边,等身子重了,行路会很辛苦。另:颂华堂姐十分挂念你,日日盼你来。再另:只要你回来,前帐一笔勾销,否则,就让堂姐替你还。”
颂音匆匆看完,把信捏成一团攥在手心。信封里还有张薄相片。她探着两指头夹出来,翻面一看,霎时气血上涌,整个人的头发险些竖起来。
吴小姐远远站着,见她一张玉脸紧紧绷着,太阳穴处筋脉滚动,密匝匝的睫毛一上一落,却是无声掉出两串泪珠。那模样,也不知是痛,还是恨。
吴小姐悄悄走去盥洗室拧了毛巾递到颂音手边。颂音适时抓住她的手腕:“他在哪里?”
司令府派人去天津明察暗访,租界内外,愣是没一点风声。
别的还好说,陈镜清讲,曾成然中过弹,那个伤不找大医院医生做手术是好不了的。
可他们探遍天津卫能做手术的医生,都没破绽。
颂音脸上还挂着泪,眼里的凶光透过泪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吴小姐道:“上海,妙龙说他在上海。”
怪不得,怪不得天津找不到呢。
他们当时一定中途转水路坐船去的上海。
“他为什么肯定我会找过来?”
吴小姐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腕:“他说你爱看报,又送他回来过这间公寓,只要在报上打广告,你看见地址,早晚会明白。”
颂音心里明白了,拿起毛巾擦掉眼泪,恢复冷静,站起来说:“让你见笑,这间房子我会租下,麻烦你做这番信使。”
原来如此。
全算计好了。
至于她看不看得见,能不能顺利找过来,都不重要。
他现在手里有华姐。
她欠他的债、欠他的孩子,他总有个相讨的人。
而她只要还在意华姐,就不能不把自己送到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