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长瑜心中一动,看向苏景行的侧面,微一沉吟后却是轻轻一笑道:“行知说得的确不错,你我能够相遇却是缘分,而三番两次的同甘苦,倒也是应该习以为常了。”说到此处,倒是她想得太多了。
苏景行这才动了动眉,然后看向仍旧嘴角含着笑意的女子,心中渐渐柔软:“还记得你我初相见吗?那时候我与修齐的处境未必就比你现在好。”
“我只记得我救了行知一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谈及旧事,沈长瑜觉得心中却是平静了许多,又笑道:“所以行知如今但是来报恩的?”
苏景行一挑眉,因为沈长瑜的话,眼中变得更为闪烁起来,看着她,带了几分笑意:“与其用报恩二字,倒不如用还情二字。”
沈长瑜闻言,却是脸皮一红:“这两个词何曾扯到了一起?”
“恩情,恩情,所以比起恩,我倒是更愿意用情字。”虽然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话,却不知为何从苏景行口中,就带了那么些仿佛细思忖度才有的认真。
“行知的话虽然不无道理,可是怎么在我看来,却是有几分想要偷换概念之意。”沈长瑜笑意不减地看了看他道。
苏景行这才挑了挑嘴角,倒是也不辩驳,只是一双眸子颇为注目地看着沈长瑜,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脸红,遂换了话题道:“说起修齐,倒也是许久未见,记得上次离开时,他还是那个跟在你身旁随□□笑的男子,如今却不知是否变成一位沉着冷静的帝王了。”
沈长瑜说完,倒是忽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恐怕再相见,却是极难如当初一般相待,心中倒是更多一些惋惜。
“他的性子时常两面,以前是洒脱多一些,却并非没有自己的城府。如今纵然思虑多一些,倒也并非是没有了真心。”苏景行似乎是明白沈长瑜话中之意的慨叹一般,如此道。
“想他对行知必定是一心一意的。”沈长瑜想起当初的事情,倒是不由得艳羡道:“此生能够为了他人而不顾惜自己生命的人,却是不多。而能够如此倾心相待的,恐怕是更少。”
“我与他,乃是血缘之亲。”苏景行倒是也有几分了然之意,道:“或许这四个字在其他皇室在利益与权力面前,常常是异常凉薄。可是对于我和他而言,却是在活下去的过程中,异常的厚重。”
沈长瑜动了动眉,因为惊讶苏景行极少的这般流露,便越发认真地聆听。
“我和修齐其实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在我母亲嫁给明帝之前,她有真心喜欢的男子。只是因为明帝垂涎我母亲的美貌,暗中杀害了我的父亲。所以,其实明帝是我的杀父仇人。苏景行抬眼看着被薄云遮掩了几分的冷月,眼中却是渐渐地落下一道忧伤。而沈长瑜则是因此而一惊,看着那清冷的侧面而有几分沉思,原本她就猜到了那双眼中埋藏了太多的故事,却不想今日在他如此淡然提起的时候,她却觉得莫名的心疼。
“而我母亲真心爱的是我的父亲,所以她并不爱明帝,在被迫有了修齐之后,她就越发的憔悴了。直到有一日,明帝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之后,想亲手杀了我。而我母亲为了保全我,却是自己投井自尽。其实,或许,她早就应该走此道路的,心中住着一个人,却守在一个该恨的人身边,死或许是她最想要的方式。”苏景行想起当年烙印在他心中的那一跃,却是觉得那必定是他此生见过最美,却又最伤感的决绝。
“所以,我是无父无母,而修齐因为我母亲的离世,也受到明帝的迁怒,更是有父胜过无父。所以我们除了彼此拥抱着取暖,便是不能希求谁会关心与担忧我们。”
“行知?”沈长瑜皱了皱眉,因为他依旧难以察觉出裂痕的平静而有了一些心痛:以前她常常想,一个人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可以变得那样寒冷与淡然。如今,却是明白,如果你受过了许多的寒冷,便是会染上那样的气息,又或者变成那样的人。
“谢谢你。”沈长瑜看着苏景行,却是缓缓道。
“谢我?”苏景行一挑眉,看着沈长瑜道:“为何?”
“就算你被这么多的寒冷侵蚀了,却是从来没有对我寒冷过。”沈长瑜看着他,却是有几分动情道:“此刻明白了,却是更加感怀。”
苏景行眼中一动,却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道,正要开口,却又被沈长瑜截去:“和你相比,我却是更像被所有人的温暖裹挟着。不管是师傅对我,还是沈家,又或者是其后种种。”
沈长瑜想起自己经历地诸多事情,却是觉得无比幸运道:“虽然也有坎坷与艰辛,却是到底时时都受人所助,时时都有所相遇,未曾失去过那么多,又或者背负了那么多。”
“所以,和行知相比,我却是不该有半点的伤怀的。”沈长瑜笑了笑,想着自己最近的亦步亦趋,难道不是在为难自己。不管她如何猜度与不安,该发生的常常无法避免,无法避免的便是命中注定,能够欢和一日,便是能够对明日有着更多的期待与努力。
而苏景行看着沈长瑜,眼中也渐渐退去方才的回忆之痛,渐渐地柔和起来。其实,他也曾想过,自己为何非她不可。
或许正是因为如她所说,他是个寒冷的人,却唯独对她无法寒冷。也只有因为她,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不仅仅只有冷酷,孤独,复仇又或者是其他的欲望与行为。原来,他可以是个很好的人,又或者是个可以对她好的人。
而她,或许也永远不会明白。她其实真的很温暖,温暖如那融化冰雪的朝阳,温暖如那吹开浓雾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