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衡回到了自己的主屋，给卧室加了两层防寒结界之后，才将斗篷脱了下来，然后搭在了床榻旁的横杆衣架上。露出月白色宽摆阔袖束腰法衣，在烛光掩映下，能看见银色水波暗纹在宽大的衣摆袖口间流动。
没了狐裘的包裹，整个人显得很单薄。他脱下白色云纹靴，接着便上了床榻，双手交叠放在了腰腹之上，细白的十指骨节分明，指尖冻得微微泛红，这才伸手扯过暄软的云被，将自己裹了进去。
修补加固结界费了不少灵力，他确实感觉有些累……
十年前，他去下修界除魔修之时，路过一处叫河洛的城池，此处遭了水灾，附近的村落全被冲毁了，难民们涌进城中，他记得往城外运送尸体的车辇一架接着一架，排成了长龙，场面极为悲惨。
街头到处都是拿着碗乞食的难民，有些小孩子为了活下去会抱住过路的人腿，口中说着给点钱或者给碗米就能将他们带走这样的话。
江书衡本就是仙人之姿，一身白衣胜雪，一脚踏上街头，便吸引了无数凡人的目光，恐是知晓与此人是云泥之别，小孩子们看着自己的脏手，没有人敢上前去抱仙人的腿。
江书衡是上修界的修士，下修界之事他也不想多管，而且这么多凡人，即便他想帮也帮不过来，更何况他只是路过此地。
正当他继续前行之时，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撞到了他的腿上。
江书衡俯视一眼，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是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女孩儿，正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儿看着他，双手环着自己的腿。
他本想用力甩开，但见那孩子身体在发抖，紧张地将脸转向了街边的一名妇人身上。
顺着孩子的视线，江书衡望向那名妇人，衣衫褴褛，靠着墙，一动未动，显然已经断了气。
小女孩儿慢慢地将头又转了回来，抿起的小嘴儿颤抖着，乌溜溜的眸子中溢出了一串儿泪珠，央求地道：“神仙哥哥，求求您买我吧，我很便宜，只要一颗下等灵石，够给我阿娘买一副草席就行。”
江书衡对着那双眸子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一向独来独往，既不收徒弟，也不收仆人，冷冰冰地回应了两个字：“不买。”
接着便抽身继续前行，但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那孩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不知怎的，江书衡多年清冷的心境像被投入了一块儿石子般起了涟漪，内心某处被戳痛了一般。
于是，顿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又折返了回去，走到孩童面前。
江书衡递上了一颗灵石，塞到了小女孩儿的手中，还是冷冰冰的语气：“我买了。”
女孩儿生怕江书衡后悔一般，小手攥紧灵石，跑到了不远处的一间棺材铺子，抱着比她高出很多的一张草席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江书衡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接过草席动作利落地将妇人尸体用草席裹了起来。
女孩儿又低着头道：“城中管事说尸体要拉到城外统一焚烧，否则会传播瘟疫，但阿娘临死前说她想和阿爹葬在一起。”
这妇人尸体还没有腐烂，倒不会传染瘟疫。
江书衡看着卷着尸体的草席，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是想让他帮着把她阿娘给下葬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做事冲动，给自己买了个累赘，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只好抱起席子冰冷地道：“带路。”
女孩儿带着江书衡在城外的一处坟头停了下来，之后给妇人下了葬。
江书衡看着小女孩脸上灰土印子眉毛拧得更紧了。
不耐烦地给小女孩全身上下施了个清洁咒，原本脏兮兮的小脸儿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虽然尚是孩童面孔，也能看出相貌极好。
女孩儿看着自己身上脏衣服变成得干净干爽起来，满脸惊讶，眼睛瞪着圆圆的，心想：“原来这位真的是神仙哥哥！”
江书衡抱着剑，整个人透着不耐烦：“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景篱。”
江书衡：“几岁？”
小景篱：“八岁。”
江书衡略微吃惊，想想倒也正常，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长得矮也合理。
小景篱壮着胆子问道：“那我称呼仙人什么？”
江书衡用灵力虚空写了自己的名字，教小景篱读了一遍。
小景篱看着空中浮现的三个字，眼睛都直了，好奇心驱使下，伸手去抓，可没等触碰到就如昙花般消散了。
江书衡觉得有些头疼，耐着性子说道：“你往后就是我的徒弟，要称我为师尊。”
小景篱欣喜不已：“那我以后也能像师尊一样成为仙人吗？也能在空中写字吗？”
这孩子一看便知是个没灵根的凡人，哪能修炼，对待小景篱毫不留情：“不能。”
小景篱：“……”
江书衡看看天色，他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要快些赶路才行，对着小景篱说道：“快跟上，若是拖了我后腿，我便一剑杀了你。”
小景篱看着师尊手中的宝剑，当真怕将自己杀了，一路小跑跟在白衣师尊身后。
……
江书衡将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他虽然性子清冷，脾气也算不得好，但自认为也没有亏待过景篱。
就像峰主说的那样，若不是他将景篱带回修真界，十年前可能这孩子就饿死了。
还有百日，大概与这孩子的师徒缘分注定要结束吧！
所以，自己不应该伤心才是……
……
翌日。
晨光透过镂空窗格，洒下一片破碎的金色，映照在床榻之上少女的脸上，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墨色的眸子随之睁开。
景篱起了身，与昨日的死气沉沉的面容不同，服了丹药的他，今日的面色与常人无异，体力也恢复了大半，加之容貌娇美，若是外人看来，定以为是个精力旺盛的。
景篱按照师尊昨晚的吩咐，打算与峰主道谢。
按照九华峰的规矩，弟子们卯时起来练剑，峰主及峰中长老们都要去观剑指导。
景篱沿着练剑场外围向观剑台走去，远远地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