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耳报做得最精的非报社莫属,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的人准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不,陆沉一手改建的那栋医院牌都还没挂,开业剪彩那天的独家报道就被朝安报社要了去。安老板是个精明人,陆老板呢,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主,两人表面言笑甚欢,暗地里拨弄的算盘声都能传到街角。
陆沉走南闯北的这些年,看遍人间百态,积累的经验道行不比长辈们差多少,这回不仅卖了个人情出去,还顺带把印刷医书这一件要求人帮忙的事都换成了一笔买卖,把安老板说得连叹后生可畏。
这面对面谈还不够,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非得避着掩着,你在编辑室呆得有些许无聊,就下楼到门口看路过的行人。
最近北边战事吃紧,有不少老百姓往南避难,城里多了不少牵家带口的流民。你从一个买油饼的老妇人那儿买下最后一个饼,掰开一瞧里边是红豆馅儿的。
你拿着掰两半的饼转过身,就瞧见陆沉从报社里出来,看样子是已经把事谈妥了。你剥开油纸其中一半饼挨到他嘴边,“奖励你一个饼。”
陆沉也不推脱,就着你的手咬了一口饼,都还没咽下,就听你好奇地问是什么馅儿的,好吃不好吃?敢情是找自己先试味了。
他本想逗你一回,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以身挡住了你的路,害得你一头扎到他怀里险些没站稳。
镁光灯忽得一亮,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陆沉一手护着自家妻子,面色冷下来侧头瞥了一眼闪光的源头,见是个剪了个俏皮童花头的姑娘,短发剪得齐耳,穿着眼下时兴的改良洋装,他瞧她这身打扮不似那些专写小报的记者,便打消了追究的念头。
这时,安老板提着衣摆疾步走了过来,把那姑娘拉到身后小声训斥道:“你这孩子又拿着相机到处乱拍!”说完,他转头朝陆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说自家姑娘不懂事,做父亲的先替孩子道歉了,让陆沉莫见怪。
那姑娘见状也有些慌了神,随父亲一同道歉,并提出可以写一则新刊专栏当作赔礼。这话一出又是被自己父亲驳斥了。
倒是陆沉颇感新奇地看向这位安家小姐,能自作主以此作为赔礼,看来她对自己的文笔才情很是骄傲。
你拉开陆沉的胳膊,探头瞧见熟悉的人,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呀,你是安安!”
被唤作安安的姑娘见到你,脸上一喜,跑过来拉住你的手,亲昵地与你抱了抱。
“你们认识?”
“嗯,之前师父编写医典的时候,中医协会的人找了安安来帮忙校对的。她可厉害啦,是从北大文学院出来的。”你拉住安安的手给陆沉介绍道。
陆沉了然点头,从顶尖学府出来的才女,难怪会有这身傲气,他转头朝安老板提议说既然安安与自家夫人交好,剪彩当天的专栏就由安安执笔。这一来也让别人晓得你的人情与他同等,他带你出来露面也不是走过场的,自家姑娘从来不是谁的陪衬。
你跟安安又说了一回小话才道别,陆沉叫了一辆人力车过来,你们没有马上打道回府,而是绕了街市一大圈去城郊的一处香火鼎盛的道观,找先生算个良辰吉日,赶紧把之前说好的事定下来。
“你在外头等一会儿,里边香火大熏人,我去去就回。”
你望着他的背影隐没在白茫茫的烟香里,脑海里又浮现起孙篱同你说的事,你先前只觉得没必要非得挑什么良辰吉日,说到底这种东西不过是讨个好彩头,如果事情急自然是先办了再说,若挑不出个日子难道就一直拖着不成?
可孙篱却说事情没有你想的这般简单,陆家名声在外先不说是南六省出了名的富商,就在这座小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而这种高门大户绝对是别人最爱编排的对象,不然那些个大家族为什么这般看重门户脸面。
而嫁娶是大家族里顶重要的事了,那些多如牛毛的规则实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办得不好就会落人话柄。
当时是陆老爷子掌权,他本就没把这门婚当回事,你来到陆家,一没红娘花轿,二没拜堂成礼,走得还是侧门,这在旁人看来就不是一个正妻该有的待遇,只道是陆家添了一房妾室,你们夫妻俩举案齐眉不依这些个腐朽规矩,旁人可不这样认为的。
若陆沉这位当家的不把你的位置扶正了,别人压根就不把你当回事,你也无权接管陆氏家业,若陆霆再回来搅局,你更是毫无胜算。
这些事终归是陆家做的不妥当,现下陆沉必须把该有的礼数都给补全了才行,现在还有大部分人没从前朝旧世中清醒过来,不是你一句陈腐思想要不得就能揭过,陆家吃了前朝制度的好处开枝散叶,自然得遵循这行里的一些规矩门道。
这良辰吉日不仅仅是讨个好彩头那么简单,一旦定下了日子就是向外人宣告,他陆氏要与良人结成兰因,恳请诸位到场见证这段良缘,按正经礼数一步步走完,这才算完满。
这些弯弯绕绕本应该由做母亲的给女儿交代,可惜你娘走得早并没有人教你这些,现在孙篱把事给说清楚了,你才晓得陆沉的心思,他总是独自一人打点好一切,让你免于应付交际,不受他人议论,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做自己喜欢的事,试问那家媳妇可以这般自在无忧,这何尝不是他对你别样的宠溺。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陆沉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你回过神朝他笑了笑,抬手为他拍掉肩上不慎落下的香灰,问:“择得什么日子?”
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你的手,指腹摩挲着你的手心,略有遗憾地说先生不在,择日再来。
这一日就在车轮辗转间消去了一大半,许是今儿个睡到了晌午,晚上就没有多少困意,你想着找点事做,悄悄到厨房里摸出几个红薯,怎料这半夜三更不睡觉的还不止你一个。
所幸家仆们都歇息了,没人知道自家先生和夫人偷摸着在内院里开小灶温酒烤薯。
不知是有淌着糖汁的红薯饱腹,还是新酿的杏花酒醉人,眼前的夜景像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看得不似在人间。你摸出怀里的红翡,问陆沉为什么只雕了一只相思,看得怪可怜的。
他倒也不瞒你,说当时摸不准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