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堪称平静地向你递出可行的解决办法,一切都堪称完美,除了没有把自己考虑在内。
它看起来像是那种熊,即使它前面是悬崖,也会继续向前去拉别人一把的那种。这只熊的人类社会常识看起来并不比你更少,也许它曾在人类社会中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你不知道它是否有过人类同伴。如果谁曾经是熊的同伴,那么一定会因为有这样一只成熟冷静又靠谱的同伴而非常省心。
但你忽然在想,这个时候的熊在想些什么呢?
给出这样全然为你作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却完全没有为自己作一丝争取,是会觉得这样的以退为进能让别人良心发现吗?并不会吧。
还是说熊已经习惯于做出这样牺牲自己的选择,而这只是它无数个选择中的一个而已?所以才会作为一只熊却混得这么惨?唔听起来是有点太过圣父了。
你想不通。
你盯着熊。
熊此时低低地埋着脑袋。但它实在太高大了,于是你能很轻易地看见它的表情,它看起来并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么成熟。它正紧紧地抿着嘴巴,像犯错的小学生。
在这巨大的成熟和平静之下,你依然闻到了一丝湿漉漉的委屈。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把你交出去?”你小声地问。
熊没说话。看起来像默认了。
“不。”你说,“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从来不做反悔的买卖。”
你这话说得有点台词腔,实际上你并没有做过什么买卖,你只是想在熊面前表现得像个成熟靠谱可以信任的主人。你甚至背起手来在沙发前兜了一圈。
在转身的瞬间,你看见熊飞快地抬起手抹了一下眼睛。
“您确定吗?”熊微微抬起一点脑袋,这时才把眼神和你对视,“您不会抛弃我吗?”
天呐,抛弃。
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太……这只熊有手有脚这么大只说不定年纪比你还大怎么好意思用这样的词哦!
你三岁的时候就不会问爸爸妈妈这个问题了!
你的理智告诉你:这个熊在卖惨。
但熊认真地看着你,用它那双圆溜溜的有点发红的眼睛,像是鼓起了很多勇气才能不带躲闪地看着你。
于是你的理智碎成了一片片,拼成一串Awwww挤在你的心里。
它的神情太过认真了,让你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回答。
“是的,我当然不会抛弃你。”你说。
“就算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好。”熊说。
你觉得它根本不是它自己所说的那么一无是处,至少你现在就能闭着眼睛说出熊的十个优点——毛茸茸的耳朵排第一。
但你只好顺着熊说:“是的。这是我的选择,即使你什么都不会,我也会想要留下你。”
“那您可能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熊说,“我会尽力不让您亏损太多的。”
亏损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了。
比如熊的腿,必须立刻去医院做截肢手术,这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只不过你没把熊当成投资,那么亏损也就无从谈起。
你去院子里把车开到门口。顺便把车里的礼物小刀带给了熊。
“谢谢您。”熊看起来很喜欢小刀,一拿到就翻来覆去地看。
“喜欢就好。”你说,“上车吧。”
熊的笑容变成懵懵的表情看着你。
“去医院啊。”你说,“你的腿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不需要去医院,”熊说,“我用小刀把腐肉去掉,再用止血带扎紧,”熊用刚刚收到的小刀比划着它打算截取的部位,“再过些日子,剩下的地方会自己脱落,到时候您可以给我装一只木脚,不会非常影响行动。”
……原来熊要小刀是干这的。
你不知道熊是从哪里学来的经验,但这听起来实在还是不太让人信服。尤其是你发现这只熊自己做决定的时候都对自己不太好。
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上车。”你说。
“……我不想去医院。”熊说。
“上车。”
熊不说话了。
你给熊把副驾驶的座椅调到最靠后,好让它坐得舒服一点。
熊上车的时候,车身还是很明显地往右边沉了一下。
一大只熊缩在你的副驾驶位上,厚厚实实地塞满了你的副驾驶空间。熊陷在座椅里,两只长长的腿依然无处安放地支起来,让它看起来像被挤成了一团,有点好笑又可怜。
但你很快看到那一侧明显空荡荡的裤子,你的心情也迅速低落下去。尤其是去的时候还有两条腿,却知道回来的时候就会只剩下一条腿这件事。但作为主人,你不能逃避它。
初秋的天有一点凉,因为熊只有一件短袖,你想了想还是关上了车窗,打开了空调,让车里蒸腾起一些暖意。
你住在郊区,去往市区的宠物医院,车程一个多小时。你看着呆呆看着窗外的熊,放了点音乐。
熊像是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它坐直身体,看不断后退的白桦树和绵延的麦田,在麦田的另一边是无边无际的蓝色。
“那边是海吗?”熊问。
“是的,北方是海。”你说。
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遥远的海平线。
“你没有见过海?”
“没有这么近地看过。”熊摇摇头,“海真好看。”
这就好看了?这算什么,你心想,前面那段路才漂亮呢。
不一会儿,你们拐弯向北,于是海扑向了你们的眼前。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这是一条笔直的通往大海的公路,你能看见遥远的前方,一艘舰船在海平面上高高悬起,像是漂浮在天空中。
秋日的阳光从云层中洒下来,让道路都泛着一层明亮的光边。
这是你留在这个城市的理由之一,通往海边的无人之路,每次经过这段路时你都要感叹一次造物主的伟力。
“感觉怎么样?”你问,“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