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旋身挤进屋里,卢冬生没有叫住她,只是扭头看着趴着地上被打紫了眼圈的士兵无声地□□。
卢冬生蹲下身,目光如隼:“再有人来,军法伺候。”
他把药瓶放在那人身边,默默离开。
凌九听到外面没有动静,心跳渐渐平复,慢慢合上眼皮。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门外的熙攘声吵醒的。
“九儿九儿,快洗漱干净,卢将军要护送你去梁都啊。”李阿婆焦急地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护送?梁都?
凌九爬起来,快速整装,推门而去,看到邻里乡亲趴在她家院上,看到卢将军端着一个卷轴注视着她,李阿婆站在院内见到她冲她走来。
熙攘吵闹的声音瞬时止住,树上看戏的蝉儿却叫个不停。凌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李阿婆带出门,按着她跪地接旨。
冗长的诏书听得诸位云里雾里,几个听懂的字拼在一起组成了一句话:
“凌九是康帝失踪已久的女儿,现在册封公主去梁国和亲。”
此诏一接,既成定局。
有人说李阿婆好命,养了一个出息的女儿;有人吃了酸葡萄羡慕她命好;有人嘴里吐蛇信子讽刺她去异国做公主。而昨天在院外被打紫眼圈的士兵吓得一身冷汗:不管凌九是因何故被封,若昨日他真的得手,恐怕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那个士兵从人群中挤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卢将军救命之恩!”
而凌九此时想得不是远走他乡之苦,也不是被迫嫁人之愁,而是突然不想羡慕昨日滚落的土豆了。
接下来的生活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她被接去了县里的客栈,据说是来自宫里的嬷嬷每天教她礼仪女红,教习姑姑教她诗书国策,人情关系也掰开揉碎了讲,还有温声细语的仆从伺候她更衣洗澡并恭敬地叫她的新名字——德安公主。
期间老村长到访,话没说几句,只是独自看了许久,向她行了大礼,浑浊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就这样,凌九坐上轿子,告别了父老,踏上入梁的征途。
六月廿七,康臣入梁都。
沈承喻带着城内精兵在城东门迎使臣。
远远地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卢冬生坐在骏马上,酉初的太阳微微刺眼,为他周遭镀上一层神明般的光辉。他似乎不沾血气,五官柔和,若不是军袍加身,还以为是一个打马而过的世家公子。
“卢将军好久不见。”卢冬生下马,沈承喻上前寒暄。
“沈将军近来可好?”
“托将军之福,一切安好。”
“这位是鸿胪寺卿王允峥大人。”沈承喻向他介绍身旁的人,默默退到一边。王大人与卢冬生交谈几句,也退在轿子旁。起轿后,双方向着皇宫进发。
此时正是路上行人最多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都已下学,路边的小铺子旁总聚着三四人。轿内的凌九撩起轿帘一角,用余光打量着新奇的城池。
她只见过茅草建的房子,见过吃草的骆驼和羊驼,见过放眼望去一边是大漠一边是深山的辽阔。这里层楼叠榭,人们衣着鲜艳轻盈,面部也秀气许多。等慢慢接近皇宫时,遥看五脊六兽、琼台玉宇,近看钉头磷磷、雕梁画栋。他们在宫门前落轿,她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带着些善意似乎在对她说:“德安公主,请落轿。”
凌九轻拍脸颊,深呼一口气,露出嬷嬷教给她的笑容,掀起轿帘。
她听见旁人的呼吸声,对上无数好奇又惊艳的目光。她不太自在,愣在原地,迟迟没有下轿。
“公主,请下轿。”卢冬生见旁边的小厮多次提醒也没换回她的心智,只好提高声音,举起手臂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承喻见此状,有些意外。
只不过这位德安公主很快回过神来,匆忙下轿,露出一丝抱歉的笑容,在宫女的带领下坐上宫轿,缓缓向宫内而去。
卢冬生对上沈承喻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行了礼随着众人一同进宫去了。
沈承喻则止步于此,他与李凌交换了眼神,后者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宫内他派了他的亲信保护圣上,而他还要有别的事情要做。
银蓝色的天空下,常人看不到的角落,一个迷你的赤身女子轻飘飘地跟着宫仪向深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