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一边施力推磨着炙烤的茶叶，一边默默权衡。
感情之事是私也不全是私。
若回应种子的主人，自然对之后的事大有裨益，甚至是十拿九稳。自己也能......
高歌沉默看着滚烫的沸水升起的薄薄水汽，兀自出神......突然肩上一暖，高歌回神一愣，转头一看，竟是——高母。
“水都开半天了，等什么呢？”高母看着茶炉，温声开口。
高歌这才如梦初醒，抬手将茶叶放进去。
高母看她面上有些疲累，主动接过茶篦子，轻轻放进去。
“阿娘怎么还没回房休息，父亲该等急了。”高歌打趣道。
“我不急。怎么就你一人，云合和云岫偷懒去了？”
“没，是儿让她们先回去准备洗漱就寝的东西。”
“那你怎么坐这里了，不回房歇着？”
“走到这儿觉得腿酸，就停下来歇了会儿。”
高母看着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多久的女儿，也没拆穿她。说实在的，女儿做得很好了，从十岁开始出门，如今已经七年了。七年里在家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满一年时间。起初，高母担心她长时间在外，与家里人感情生疏。
她就每年都不忘给家里的人带上一份礼物，不论名贵与否，皆是实用所需之物。每年自己的、丈夫的、婆母的、三个兄长的、嫂子和小侄儿的生辰都不一例外的收到祝福信件和生辰礼物，与家人相处融洽和谐亲密。
七年之间，每个月份，自己都能收到女儿的来信，聊家常，报平安，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可高母不心盲，女儿人在眼前，而心不全在自己眼前。
“最近整天往外跑，忙什么呢？”
“随便逛逛嘛，长安城这么繁华，我和叔伯们在外这么久可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高歌一顿，又俏皮地说道：“好阿娘，我错了，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陪着您，您可别嫌烦啊。”
高母笑着，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陪不陪我都是次要的，你别累坏了才是主要的。”
“我不累啊，买东西花钱怎么会累？！”
高母看女儿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心底就泛着酸楚。罢了，女儿不愿意敞开心扉跟自己说一说，那就再等等。于是，默了默，温言说道“歊歊，我只想让你快快活活的。”没有出息也无所谓的。
“我知道的，阿娘。”高歌依偎着抱了抱母亲，心底明白，自己的母亲只想让自己快乐开心。
只是，快乐这东西，想得到也难也易。小孩子一个冰糖葫芦就能哄得一天甚至几天高高兴兴，可大人呢？
想得越多，就越难抉择。
“有时候啊，做事也要看自己的心意。理智权衡，能让你获得最大的利益，同时也要强行抹杀自己的意愿。”高母揽住女儿，像哄小孩入睡一样，轻轻摇摆着身子。
高歌把脸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轻轻环住母亲的腰，闭眼细细嗅了嗅母亲身上暖阳般的香气，小声问道：“啊娘当初怎么和父亲走到一起的？”
这是高歌自成年以来，头一次询问自己父母的感情之路。
高母心里一顿有些察觉，抬头看了看月色，脸上露出些娇羞，回道：“当初你父亲死皮赖脸缠上我的，跟我装可怜，我心软就答应了。”
“其实，您也喜欢上阿爹了吧......”不然，男人再怎么装可怜都没用。
高母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直接，笑了笑，没做声。
有些话不需宣之于口，不然，万一传到他耳朵里，狗男人岂不要嘚瑟死？
驭夫要有道。
“我的歊歊儿，日后，一定找个与自己心心相映的夫君，不论美丑贵贱，一定要有你无比欣赏的地方才好。人生在世，怎么能不经历种种风雨，爹娘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最后还是你与另一半儿携手共度。”等爹娘百年之后，有人还能替爹娘照顾你、爱护你，走得也放心，高母在心里补充道，低头亲了亲女儿额际的胎发，送上最虔诚的祝福。
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慧的，一时迷住了眼，总能想明白的。
母女俩就这样轻轻依偎着，任由茶水煮沸，飘香，和月色、花影交缠一起。
父母总是这样，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给自己儿女最好的；在自己可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力争取到最好的；在自己控制不了的范围里给予儿女最衷心的祝福。
高歌在这静谧安心的怀抱里，想着母亲说的话。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极少有人真的关注你过得怎么样，甚至于只有自己最在乎自己的生活。富贵之家，世人常羡；贫苦之家，世人常厌；坎坷之家，世人常叹。
羡、厌、叹之于人而言，皆是一时情感，一时关注。
风吹而去，烟消云散，如同过眼云烟。生前身后，何人在意？
既然如此，何不按自己的心意走一遭？
思绪一通，天宽地阔。高歌只觉心神安定，一天的疲乏才真的消失。
高母怀抱着女儿，感受着满苑盈香，不禁吸了吸鼻翼，只觉芍药香味混着茶的清甜注入肺间......
等等，茶香！
高母妙目一开，一把把女儿拉起来，一看茶炉，瞬间暴跳如雷。
高歌正享受着心间的轻盈，被母亲拉起来，一脸茫然看着过于暴躁的母亲，问道：“阿娘，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茶，我的好茶！煮废了！”高母一脸痛心疾首，塌着肩，眼神幽幽地看着刚刚还挺宝贝的女儿，无声控诉她的“暴行”。
高歌看着母亲恨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还不如茶招亲娘稀罕，什么世道啊？完全没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而某个曾经一样被这样嫌弃的男人正拿着绢帕轻轻擦拭今天刚到手的“定情信物”。其目光之柔情，生生让亲信打了个冷颤。
你不是我的亲娘吧，快把我的宝贝亲亲温柔阿娘火速还回来啊，哎呦喂！当然，高歌也只能在心里暴躁一下。
现在，最优解就是火速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