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挣扎仍然脱不开身,达奚盈盈被它单手擒住,拎起来抵在廊柱上。
足尖离地数寸,因为窒息脸逐渐变得涨红。
她死命抵抗,黑影却似乎被她惊魂的表情点燃了心头施虐的欲望,亢奋着,嬉笑着,仍然不肯放过她。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达奚盈盈情急中拔下头顶发簪,用力朝鬼祟脸上刺去。
鬼祟不慎中招,哀嚎一声后竟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达奚盈盈只觉胸口一窒,险些半口气提不上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转动发簪。
如同铁杵捣药,在其脸上扎了数圈。
鬼祟仰头长嘶,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
爪子一松,将达奚盈盈甩落在旁。
达奚盈盈吃痛,晕蒙了半刻才缓过神来,此时芙蓉冠已经跌落,散了几绺碎发。
她咬牙撑地站起,一扶左臂,忽觉手下一片濡湿,才发现是争斗之中受了利爪的抓伤,道袍已破,宽袖下血迹斑斑。
有血……
倒是件好事。
以血为符,引鬼入彀,再催动咒术,定能将这邪物收入囊中。
达奚盈盈指尖蘸取鲜血,在掌心飞速画着符咒,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鬼妖丧胆,精怪亡形……”[1]
鬼东西似乎听得懂人话,知道此举或于自身不利,在达奚盈盈符咒画至一半,尚未成形之时,转动身子,一跃继续朝着达奚盈盈扑来。
疾风如电,风里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息。
此时清宵朗月,银辉遍洒,借着月色,达奚盈盈终于能看清这鬼魅的真实面目。
兽头人身的一只怪物,通体雪白,浑身布满长毛,约有九尺来高,体型壮硕,可四肢贴地而行,面有须,须白如银,狞丑可憎。
达奚盈盈平生何曾见过这种怪物,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
不同于寻常小娘子见之便要吓昏在地,她对此兴致颇高,且生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兴味来。
鬼祟亦是睚眦必报,势要一扫方才的耻辱,却在直逼达奚盈盈面门时,忽地一顿,遽然调转方向改朝身后跑去。
溶溶月色下,听得铿然一声脆响,剑光寒刃逼人,是崔淼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盈盈,不要怕,师兄这就来寻你。”他的声音有着令人安心的幻力。
“师兄?”达奚盈盈展颜一笑,好不惊喜,当即跨步奔去,却被崔淼厉声喝住,“站在那里,别过来!”
压下心底的激荡,达奚盈盈踌躇再三,仍是不忘叮嘱道:“师兄你不擅长驱鬼,切记莫要逞强。”
“师兄无碍,你好好待着,照顾好自己。”
崔淼持剑与鬼斗得狠厉,顺手扔给达奚盈盈一张空白符纸。
达奚盈盈知道自己剑术不如别人,飞快画了一道又歪又扭的血符,趁一人一鬼缠斗得最为激烈之时,扑上去将血符贴在鬼祟后心口的位置。
鬼祟发出凄厉一叫。
崔淼眼疾手快,将利剑刺入其前心。
鬼祟受了致命一剑,绝望哀嚎不止,但因体格庞大,它猛力挣脱咒术而出,飞身遁入黑夜,不见踪影。
“嗷呜——”
风起,雾化,一阵凄厉的嘶吼声后,天地复又归于寂静。
眼前一切,如似梦幻,若非亲身经历,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场幻术了。
达奚盈盈拔腿欲追,崔淼举臂相拦:“穷寇莫追,更何况是一只鬼。”
想到那鬼东西的丑陋模样,他心里一阵恶寒。
达奚盈盈夺了崔淼手中长剑,眼中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它负了伤,跑不了多远,我若追去,兴许能在半道将其抓获。”
崔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半夜三更,外头早已宵禁,你去了遇不到鬼,还要被巡街的武侯们捉住,那群人,死板不认理,逮着你挨顿打都算轻的。”
达奚盈盈仍旧执拗,眼巴巴地望着鬼祟离去的方向。
“可我还想试试,万一呢……”
两人正僵持着,忽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吵嚷声打断,廊下嗖地跑过几个黑影,接着郝府各院齐齐燃灯,整个宅舍灯火通明,墙根外,脚步声纷至沓来。
“院里又有动静了,是那东西又来了。”
“快准备鸡血和符纸,去通知附近武侯。”
“来几个不怕死的,去东跨院瞧瞧。”
郝家奴仆们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正在大声叫嚷,奔走呼号。
昆仑奴手持械刃破门而入,却不想见到的竟是达奚盈盈和崔淼,两眼一瞪,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不敢越雷池一步。
“府内出了点纰漏,不知闯入何等妖物,扰了法师好眠,是某照顾不周。”
麻大拨开人群阔步走来,脸上多了几分讨好的笑意。
崔淼不欲与他多话,摆摆手,直言道:“惊扰谈不上,就是这宅子不太干净,我二人合力驱鬼,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麻大止了笑,干咳一声,道:“玄真师说得对,给您二位添麻烦了。”
崔淼定定看着他,没有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却也不算麻烦,道门中人,捉妖驱鬼乃是看家本领,主家出钱,我们出力,各取所需罢了。
“倒是难为阁下,趁我二人奋力缠斗时,闭上眼睛跑去一旁躲个清净,待到鬼祟已除,这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忘拉上满屋子的人来陪你演戏。”
麻大脸色微变,矢口否认道:“玄真师莫恼,这鬼本事虽大,却从未伤过外人……”
“如此说来,鬼祟纠缠郝府,已有些时日了?”
“某……并非这个意思。”
崔淼拂袖背过身去,声线冷冽且压迫:“事已至此,阁下仍旧不肯道出实情?”
麻大低垂着眉眼,心中万分纠结,似是有话要说,可又碍于什么始终说不出口。
崔淼耐心耗尽,决定诈他一下:“这东西分明是冲着你家郝掌柜去的,它的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