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便容易困倦,昭月殿外的石榴又发了新芽,阿祁也就是赵承平如今又长大了些,他躺在拔步床上,乳母正小心翼翼想要哄他睡觉。
含碧则卧在美人榻上,云鬓微松,钗环皆褪,也有些困倦之意。她懒懒打了个呵欠,花芜与凝枝都被她打发去歇息了,正欲阖眼,却听见外面的声响,一个年纪略小的侍女进来禀报道:“玲珑姑姑来了。”
含碧醒了醒神方才道:“让她进来。”侍女忙不迭出去,未几,只见玲珑穿着五品女官的服饰抬步入了昭月殿内。
二人已有数月未曾见面,玲珑行礼道:“妾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含碧抬眸望着她道:“这么生分做什么?说罢,秀女中可有资质尚佳的?”
玲珑沉吟着道:“自然是有的,那褚晴晚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含碧将这三个字在心间咀嚼了一番,她可以不在意选秀,只是这后宫中最需要的便是帮手,一个顾贵人自然是不够的。
“那便好,既然如此你仔细盯着些。”含碧抚平衣上的褶皱,却见玲珑并未离开,知道她是有话问自己,阿祁已经熟睡,便对乳母道:“你先下去。”
乳母自然从命,玲珑方才道:“听说顾贵人这几日颇得盛宠。”倒不是疑惑的语气。含碧倒也没想瞒她,“前些日子紫微观的翠微真人入了宫拜见本宫,恰逢顾贵人前来,他与顾贵人有缘便又多说了几句。”
玲珑微微皱眉,这翠微真人恐怕不是仙风道骨之人,而是方士。她心中隐隐知道含碧要做什么,便只是道:“既然如此,你心中有数便好。”
含碧眼中蕴含笑意不减,“自然是有数的。”她素手拿起小几旁的团扇,上面依照她的喜好,绘着石榴花。
玲珑并未再多说什么,抬步出了昭月殿的门。
顾贵人这几日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意思,赵砚来翠华轩的频率比之前一月还要多些,是以虽然选秀将近,她想着倒也碍不了事了。
说起来这是托了翠微真人的福,顾贵人便命侍女给包一封丰厚的赏银送去紫微观。恰逢赵砚前来翠华轩,听见了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什么真人这样神奇?”只听他问道,顾贵人见赵砚来了忙行礼道:“见过陛下。”赵砚挥挥手让她免礼,顾贵人这才敢接着道:“翠微真人擅相面、炼丹,之前他说妾是有福缘之人,果然这几日陛下便来了。”
赵砚心中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为了哄她还是随口道:“真有这么神奇,有空让他来见见朕。”顾贵人不敢违逆只得称是。
不过赵砚最近几日心情颇好,来后宫的次数都多了不少,毕竟太尉一党的羽翼已经被尽数剪除,如今只需要一个契机,赵砚想着若是自己这舅舅能主动上书乞骸骨,那自己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不过权力之争向来如此,总有一方压倒一方,赵砚是个有反骨的人,从前太尉要他立后不过是形势所逼,如今他便立了太尉不喜的含碧为后,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反抗太尉。
却没想到顾贵人果然认真请了翠微真人前来,那是一个略上了年纪的道人,面容看上去的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身着道袍,手拿拂尘。
待见了赵砚,翠微真人不卑不亢行礼道:“见过陛下。”赵砚虽并不笃信道教,但先帝在时倒是信的,是以他还是带了几分客气道:“真人不必多礼,只是不知道真人可有什么神通?”
翠微真人拈了拈胡须笑着道:“贫道不过偶然学了些炼丹与望气之术,就譬如陛下如今周身紫气环绕,气运异于常人,今日恐怕有一桩好事将近。”说罢,便退了出去。
人都爱听好话,尽管赵砚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他还是朗声道:“季易,赐真人几件宫中收藏的宝贝。”季易自然不敢违逆,忙应了让一旁的一个小内侍去挑届时送去紫微观。
顾贵人则是掩唇道:“陛下,既然翠微真人这样说,那自然是吉兆。”心中显然对此很是信服,倒惹得赵砚细细思量,莫不是太尉的事情过几日便会有结果。
谁能料到,几日后果然如翠微真人所说那般,出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这桩事情倒也简单,太尉如今手下可用之人本就不多,工部侍郎算一个,只是他有一子顽劣非常,兼之族中溺爱便成了纨绔,这还不算,前几日他在闹市中纵马伤人。
被伤者状告无门,又无银钱医治,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活生生去了。御史台知道此事,上奏参了工部侍郎,若是在平时也就是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声,只是害了人偏偏又在这个风口浪尖,便完全不同了。
那被伤者的家人在京兆府击鼓鸣冤,事情闹大,如今众人皆群情激愤要求处置了工部侍郎及其子。
秦府,今日是秦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只是如今合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若是往日,是要请城中最好的戏班子唱一番不说,更是要吹吹打打大张旗鼓。
只是如今秦老夫人实在是没心思过这个生辰,请帖都未曾发一张,实在是她不想旁人来瞧秦府的笑话。
秦府到底有些家业,府中碧瓦朱檐,雕梁画栋。她坐在正厅内,一旁是哭天抢地的秦夫人,“听说云儿如今已经下了狱,他自小便没吃过什么苦,这如何得了啊?”
秦老夫人头戴抹额,手持红枝丈,看上去很是威严,“行了,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太纵容他,你不听,如今惹出祸事恐怕阖家上下都要被连累。”
秦夫人抹着泪道:“娘,我不是想着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他出生时又体弱,这才一味娇惯,您好歹看在他是您孙子的份上想想办法。”
秦老夫人却只能叹气,怒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为着这么个不肖子孙,真要全家陪着他一起去送命?我看不如舍了,日后再从族中过继个好的。”
秦夫人闻言恨不得立时哭昏过去,只是秦老夫人始终不为所动,她只好将希望放在秦侍郎身上。
秦侍郎在书房中亦是愁眉苦脸,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是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他若是去找太尉恐怕太尉也不会保他。
只见秦夫人前来书房,又是一番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秦侍郎到底不是秦老夫人,毕竟是多年夫妻当下不由得有些心软。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