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露白望向马车外,越来越远的城门,越来越空洞的内心。
一路上都是金黄的银杏,秋风瑟瑟,时不时卷起一幕又一幕的银杏雨。
他将手伸出窗外,银杏叶落在他的手上。有时是温柔地触碰,有时是锋利地一划,有些带着尘土,有些带着水珠。
他捏住一片银杏,叶形崎岖,边缘被虫子蛀了一半。是斑驳的黄色,看着就营养不良。
邱露白揪起叶柄,抬头看着垂在眼前的银杏。
他细细地看着叶上每一处的脉络。
秋风乍起,银杏从手中挣脱,在空中飞舞着,打了几个圈,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沾染着尘土。
他的手按在胸口,那里放着清晨小厮送来的信。
苏九酝在信里告诉他,今天赶上丝绸竞价,实在是赶不上给他送行,希望他一路平安。
还以为今天可以再见小九一面呢,唉,昨天要是能多抱一下,那该多好呀。也不知道小九现在是不是和我一样坐在马车上,不知道她现在困不困,是不是又在马车上睡着了。
邱露白在脑海中描摹着苏九酝的睡颜,不禁笑出了声。再怎么遮挡也掩盖不住上扬的嘴角,和闪烁的眼睛。
他看着路边滑过一幕又一幕的风景,想象着和苏九酝一起在树下捡银杏果,一起到小山坡上烤番薯,一起在小树林里走着。
不对,小九这么怕虫子,应该是我抱着小九在小树林里走着。
……
“你还好吧?”
邱露白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推搡着。
“没事,每次他都这样,让他缓一两天就好了。”
邱露白感觉肩膀的力度消失了。
他转头,眼神空空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哟,回头了啊,不睹物思人了。”蔡筠的语气不再似以前一般轻佻,带着些微的试探。
“有酒吗?”
邱露白整个人瘫靠在马车上,他需要一个东西暂时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酒,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不知蔡筠从哪里拿出了一壶酒,他不断朝着袁骁使眼色,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见袁骁点头后,他才安心地将酒壶递到邱露白手上。
“别一下喝太猛啊。”
蔡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
邱露白看着手里孤独的酒壶。
“再给个酒杯吧。”
“你直接喝吧。”
袁骁把手里的书翻了个页,头也没抬。
呜呜,连酒杯都不给我,我喝完一壶会什么时候醒啊?心情低落的时候喝酒,真的会忘忧吗?不是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吗?
邱露白看着手里酒壶上精致的纹理,摩挲着壶把,心里不断天人交战着。
他觉得自怨自艾的情绪又开始占了上风,终于举起酒壶,酒气四溢。
“不是,他一直这么夸张的吗?这样喝,他没事吗?”
“没事,之后吐了就好了。痰盂在的吧。”
“在,在的。他每次都这样啊?”
“嗯,习惯就好。”
袁骁似乎又翻了一页。
邱露白耳边响起虚无缥缈的掌声。
他感觉眼前似乎被蒙了一层纱,看什么都不清晰了,耳朵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捂住了,老是有模糊的,不连贯的声音挤进他的耳朵里。
我之前在想什么来着。是喝酒吗?
他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酒壶。
还是什么,好安静啊,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呕。”
邱露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一只手不断地顺着他的背。
喉咙里瞬间涌上好多东西。
舒服多了,好困啊,再睡会儿。
有点冷,邱露白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被子。
被子?
他疑惑地睁眼。
他左手一件右手一件地拿起身上盖着的外衫,看向袁骁和蔡筠。
果然是他俩的衣服啊。
“谢谢。”他有些忸怩。
这是第一次在袁骁以外的人面前这么失态吧。
“醒了啊,吃饭吧。”
袁骁阖上书,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邱露白感觉尴尬密不透风地包围了他。
他埋头吃着饭,想要借此缩小自己的存在。
“你每一次情伤都这么可爱的吗?”蔡筠一边吹着勺里的豆腐汤,一边揶揄道。
邱露白尴尬地笑着。
“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袁骁应该比我清楚。”
他故作无知地眨着眼。
“和苏九酝说开了吗?”
袁骁专心致志地吃着,突然抬头看着邱露白。
“嗯。不出意外的话,等三年后,我会向朝廷请辞去苏州,在苏州再觅个官职吧。”
“你的精忠报国就这样放弃了?”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关照好一地的百姓,也是报国了。当然,朝廷有难,我也会义不容辞的。”
“你没听到吴桑落说快打仗了吗?你能保证自己不参军?你能保证袖手旁观?你能保证你可以活着和苏九酝再见吗?”
袁骁放下了筷子,声音里不带着一丝情感。
“袁骁,你干嘛呢?吃饭吃饭。你也继续吃哈。”
蔡筠在一旁轻轻撞击着袁骁的手肘,笑着向邱露白示意多吃点。
“我只是提醒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袁骁直勾勾地看着邱露白的眼睛,“你仔细算一下,你已经耽误人家姑娘多少年了?你是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考虑过?还是你始终报着一丝侥幸?”
“这以后谁会知道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嘛。”蔡筠开始打圆场。
“露白,你真的不知道官场就是一个泥沼吗?凭什么大家都在下陷,而你却能脱身?你不是一个芝麻小官。回去后,一定会升官,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