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酝拘谨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坐着的月笼沙的佟掌柜。
她反复做了心理准备后，故作镇定地开口：“佟掌柜你看，我们也同道这么多年了，而且你家的清酒也是常年被大伙夸赞的。这次我们打算将清酒推往更多的地区。这样一算，人工费和损耗率又会上升，所以我们希望降低每坛的进价。您看如何？”
佟掌柜乐呵地笑起，一脸敦厚朴实：“哟，看苏小姐你这话说的。小林快给苏小姐和苏公子备上几坛清酒。”随后，他脸上笑意仍在，却话锋一转，“但是，苏小姐，你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老实人吧，你看我也是小本生意。这个店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也生产不出多少的清酒。我也没想着要做多大，可以维持现在的日子就好。这三年来，一直是一坛三十文的进价，低了不好。我也有家要养，有这么多工人发工钱。而且最近天公不作美，粮食收成不好，粗米还涨价了。”说到激动的地方，佟掌柜双手遗憾一拍，大声叹着气：“我们成本还升了不少！本来我还想着和你们磨一磨涨涨价呢，你说说这如何是好啊？”
苏九酝看着眼前双眉紧皱无奈叹气的佟掌柜，一下慌了神。
什么？还要涨价？成本真的升了吗？我也不知道最近收成好不好啊？
她原本堪堪理清的思绪一下就成了一团浆糊。
苏九酝求助地看向苏羽，可是苏羽却悠哉游哉地倒了杯清酒，细细品着。
见苏羽不打算插手，苏九酝抓心挠肝，硬是凑出了一段话：“佟掌柜你看啊，如果推销去往各处，那清酒的需求就变高了。你可以花更多钱雇更多工人制作清酒，赚更多钱啊。”
“哈哈。”佟掌柜还是憨厚地笑着，“苏小姐你不知道，我做了二十年的清酒，要想出名早出名了，有些钱赚起来要命啊。”佟掌柜的手和头一起摇着，不乐意接受下调的进价。
“佟掌柜，你……”苏九酝刚出冒出几个字，房间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爹！我就要嫁给李曙，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就和他一起去景云，不回来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姑娘跑进，双手啪地撑在桌上，双眉紧蹙，双目圆瞪。
“去去去，没看见爹在谈正事吗？”佟掌柜闭上眼，右手握拳抵在额头上不断按揉着，满脸写着丢人二字。
“那我不管，你答不答应？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那姑娘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佟姗姗你给我站住！你敢跟着李曙去景云，我就敢叫人把他的手废掉，让他不能参考。”佟掌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起身。
苏九酝悄悄往苏羽身边挪了挪，扯着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着他看这一场戏。
苏羽又品了一口清酒，嘴角微微扬起。他瞟了一眼苏九酝，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就纠缠的两人。
“凭什么啊？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又不是等不起这几年！”佟姗姗的眉眼中染了些怒气，不管身后佟掌柜的呼喊，径直朝门外走去。
“佟姗姗！小林，你看好她，今天不准她出门啊！”佟掌柜手指颤抖地指着佟姗姗离去的背影，又无奈嘱咐着小厮。
“抱歉啊，让苏小姐和苏公子看笑话了。”他赔着笑，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不碍事的，那我们继续商量进价吧。”苏九酝一见又到自己的时间了，马上调整坐姿，严阵以待。
她本以为这一番闹剧之后，佟掌柜只会更有气无力，无心商谈。但是，出乎意料地是，看着好说话的佟掌柜，语气却是越来越硬气。
眼看马上就要谈崩，苏羽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酒杯，抬眼看向佟掌柜，开口：“佟掌柜，李曙是谁啊？”
佟掌柜和苏九酝同时瞪大了双眼，两人缓慢地转头看向苏羽。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声音犹疑：“就是这条街上李书生的小儿。”说了一句话后，佟掌柜就抿了抿嘴不再答话了。
“行，那佟掌柜觉得一坛酒进价定在三十三文如何？”苏羽悠然开口，似乎刚才问了一个不相干问题的并不是他。
苏九酝瞪大的双眼正缩回去不久，马上重新瞪大。
“这，我当然是可以的。”佟掌柜犹豫地开口答应。
这是在干什么啊？不是说压价吗！
苏九酝惊愕地看向已经在和佟掌柜握手的苏羽。
骗我？耍我玩？
她假装镇定地和佟掌柜伸出的手相握，并回了一个烂漫的笑容。
苏羽你等着的。苏九酝咬牙切齿。
“你干嘛呀？”上了马车，苏九酝急不可待地将苏羽的肩膀扳转。
“今年确实收成不好，涨价是应该的。”苏羽看向苏九酝的眼中一片问心无愧。
“那你！让我压价？”苏九酝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浑身气得颤抖，“你不会是在报复吧，你这样我多丢脸啊，苏羽！你过分！”
“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商者，审时度势。我们苏家是要赚钱，但是不赚别人的血汗钱。”
“你早说，我也就不压价了。”苏九酝自觉理亏，小声嘟囔着。
“这是第二课。商场，真假混杂。别谁的话都信。”苏羽摸了摸苏九酝的头以示安慰。
“你说就好了嘛，这么丢脸。”苏九酝嘟着嘴，还是拉不下脸。
这些道理明明可以口头告诉我的，硬是让我在佟掌柜那边丢人！
“有些事只有经历过了才会印象深刻。”苏羽嘴上苦口婆心，可是那双眼睛是如此狡黠！
“哼！”苏九酝将头扭到一边。
她不断在脑海里回想着之前的商谈，以后要学会收集信息，思维要多发散，还有不要相信苏羽！
回忆渐近结尾，苏九酝的脑海中浮现苏羽打听李曙的场景。
“喂，你打听那个李曙干什么呀？”苏九酝用手肘捅了捅苏羽，满脸好奇。
见苏羽无动于衷，她开始肆意猜测，揶揄道：“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姑娘了吧？”
妈呀！
苏九酝看着苏羽的耳尖从白皙到浅红，再至血色。
“咳咳。”苏羽用手捂着嘴，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