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晚晚不知道目前朝中上下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只知道,本是没什么官兵巡逻的大街上,这两天突然出现了好些带刀的侍卫。
这些人来来回回地巡逻着,眼神锐利地搜寻着,虽没有明目张胆地说要捉拿什么人,但明眼人一瞧就能知晓,应是有重大案犯在逃,正在秘密搜捕呢!
她更是知道,原先城外战局较紧的时候,都没有太多官兵巡逻,近期反而加大了人手,看来,大邺朝局应是有了一些变化。这股子变化不是来自城外的北燕兵马,而是来自内部。
更何况,葛成舟和陌苏已经五天没来了。
易长行被第二次正骨之后,倒是听话了几天。项晚晚给他端来的汤药,米粥,他都乖乖喝下。就连一些馒头包子之类的,他也偶尔能吃一些。
可是,葛成舟和陌苏已经有五天没来了。
这两天,易长行的脸色越发阴沉,汤药还是喝的,米粥还是吃的。但是能增加体力的包子馒头,他是动也不曾动一分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躺在床榻上,仰着头,去看屋顶的横梁。项晚晚从屋外路过的时候,瞧见过几次,知他心底应是有着很沉重的心思。
项晚晚明白,丘叙大统领被凌迟,对易长行的打击很大。甭说他被打击到了,这事儿发生之后,直到现在,她去李大叔那儿交绣好的锦帕时,还能听见进店的客官们在谈论这些呢!
外面对这场凌迟之刑的惨状讨论得越欢,易长行的言辞便越发少了许多。
这天晚上,两人用过晚膳之后,项晚晚见易长行依旧盯着屋顶横梁处发呆,于是,她便拿了个小竹篮,里头放了好些针线,直接坐到易长行的床榻边,开始做起女红来。
灯烛昏黄,清晰地照见项晚晚的白皙脸庞,她认真地将手中一条缎带从最边缘用金丝线开始绣起。她的手法娴熟,动作迅速,做事儿专注,没一会儿就绣到了缎带的正中间。
许是夏夜太过炎热,项晚晚的手心里都是汗,握着针线的手有时候不自主地会滑针,她在衣襟上擦了擦汗渍,便转身将自己洗脸用的布巾拿来,作为擦手用。
却将这布巾随手放在床榻上时,惊得易长行瞬间回过神来,两眼警惕地盯着她。
项晚晚一愣,旋即,她却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拿这布巾来封你口的。”
这么一说,易长行才放下心来,他看着项晚晚继续做绣工,便道:“原来,这布巾是你擦手用的。”
“还有洗脸,洗碗也都用它。”项晚晚头也不抬地说。
易长行:“……”
见他没吭声,项晚晚方才抬起头来,说:“这年头,挣点微薄的银两总是很难,有些东西能省着用自是最好。”
易长行动了动唇角,想说,你就算是再省着点儿用,也不能洗脸和洗碗的是同一块布巾吧?!
而且,还用它来塞我的嘴巴!
可这些想法只在易长行的心底晃荡了一瞬,便被他压了回去。
罢了,自己目前的局面跟将死之人没有什么两样,又何必在乎布巾的用途呢?
……
项晚晚继续绣着缎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自个儿一个人过,东西不多。现在想来,还是要帮你弄个专属于你的布巾才好。你身子恢复还要很久,咱俩共用一块布巾,又是洗脸又是擦身的,没多久就会用坏的。”
易长行本是静静地听着,却在听见这句时,嘴角却不自主地上扬了几分。
项晚晚这几天一直怕他想不开,今儿晚上虽是在旁边做绣工,可余光却是始终在观察他的动静。这会儿见他有了几分笑意,便不解道:“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你笑什么?!”
“我以为,姑娘是想要跟我避嫌,谁知,你竟然是怕用坏了。”
项晚晚一愣,却也笑了:“若是以前,那定是要避嫌的。可现如今这样的天下,日子都不知道还有几天是能过的,还担心什么避嫌吗?”
这话一说,易长行猛然想起这几天,项晚晚帮自己换药,擦身,甚至是用恭桶,她都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原来,这其中竟是藏着这样的理由。
“你可以离开金陵城的。”易长行淡淡道。
说到这儿,项晚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两眼失神地瞧着前方的某处,叹声道:“我就是从别处逃难到金陵城的。”
“哦?”这话一说,顿时让易长行警觉了起来:“你是哪儿人?”
这话一说,项晚晚却收回了失神的眸光,将眉眼再度看向手中的缎带,继续绣起金线祥云来:“我是从汉阳那边一路过来的。”
易长行微怔:“那一带……所以你原是卫国人?”
项晚晚一听,瞬间头皮发麻。这样的说辞她跟陌苏提及过,可陌苏没有立即想到她是卫国的呀!
怎么易长行能瞬间反应过来?
他不是禁军里的吗?
项晚晚没敢正面回答,而是好奇地问了声:“你去过那儿?”
“对,我们大邺和卫国交战的时候……我在。”
项晚晚的心莫名被揪住了,甚至还有点儿生疼,她抿了抿唇角,就这么怔愣愣地瞧着他,没有敢说话。
“听说当时逃了很多卫国云州城的百姓,”易长行再度看向屋顶横梁处,似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会儿,我接到父……副将的命令,说是要对卫国的所有百姓以礼相待,从此都是我大邺的子民。所以,我们进了城后,不曾对卫国百姓有半分掠夺。”
“可最终,云州城依旧陷入一片火海。”项晚晚低下眉眼,瞧着手中的缎带,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绣着。
“那都是北燕王干的!”易长行脱口而出的一声,瞬间将项晚晚有些难过的心思给平息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睫,将刚刚浮出的眼底水雾给压制了,转而又换了个话题:“那你又是怎么进了禁军了?”
易长行的脑海快速运转了一番,编了个合适的理由,他半真半假道:“我们和北燕交战之后,为了保护宫里,便在部队中抽了一些人编入了禁军。”
“哦。”项晚晚点了点头,继续绣着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