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知宜声音有些哽咽,飞快改口道:“姨娘……”
徐氏已经知道知宜刚刚去了夫人那边。她心中发涩,刚想开口,便见知宜已经缓过劲来了。
她擦擦眼泪,说:“我无事,您不用担心。”
徐氏沉默片刻。她全身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像是一个浸润在时光深处的美人。辗转的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有痕迹。
她曾经也是高门之女,自幼与许家二郎有婚约,可一夜之间,许家败亡,父兄皆死,自己也流落为奴。许成毅念及旧情,将她赎回家中,又纳为妾室,怀上了知宜。
可后来遭柳氏陷害,被冤赶出许府,做了没名没分的外室。生下了许成毅的第五个儿子之后,儿子被抱回去了,自己和女儿被留在了外面。
所幸儿子出息,她和女儿被接回来了
。
在哪里,她都无所谓。这一生,她已经是毫不在意的了。但回到许府,起码让知宜的亲事有了着落。
“傻孩子。”她叹息一声,“在我面前,想哭就哭罢。”
知宜用力摇摇头,把明日要和江二郎见面的事说了。
徐氏微笑抚摸着她的秀发,说:“这是好事呀。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去。”她顿了一顿:“这门婚事,你应该高兴,你知道吗?可以离开这里了,阿娘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知宜不出声。
“不用担心我。”徐氏很温柔:“还有五郎呢。他会护住阿娘的。”
知宜闷不作声。徐氏的怀抱温暖得让她像流泪。
“江家很好。”徐氏说,“你到江家去,绝对不会被人欺负。”
这就是低嫁的好处了。徐氏高兴又伤感地想。
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声音含着无限的期许:“知宜要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第二日的天气很好。阳光高照,路面上一点雨水都没有了。
今日原本也是嫡母礼佛的日子,柳氏和五娘先去灵渔寺进香。
知宜稍后一步出发,刚好等她们礼佛完毕,和江家人见面。
她坐在轿子上,听着听着街上沸腾的人声,但不敢掀帘去看。
阿如则不同,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好奇地张望着繁华的街景。
“沿河的岸上好多人!好多郎君骑着马儿在跑。”阿如兴奋道:“好多人在卖东西,好热闹!有卖香料的,茶酒的,各种细果点心的……”
阿如忽然安静了。阿絮有些奇怪,问:“还有呢?”
“有一个老婆婆在卖玉兰花。”阿如回答。
知宜疑惑,“这怎么了?”
阿如仔细辨认着老婆婆写在竹板上的字,对知宜说:“那位老婆婆儿子生病,没有银钱医治……”
知宜沉默了。她凑到阿如身边,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便看见一个年老的妇人站在摊位前,衣衫破旧,驮着背,神情凄苦。周围有好几筐子玉兰花,却很少有行人停留。
知宜放下帘子,听见阿絮说:“娘子,要不我们帮她把花买完吧。”
阿如本来想赞成,但想到什么,就反问:“万一是为了招揽生意,骗人的呢?”
阿絮说:“这有什么关系?这些银钱对娘子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对那个老婆婆有很大用处呀!而且,她看起来就过得艰难。即使是骗子,就当做是做善事了。”
阿如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看向知宜,
知宜想起从前被父亲丢在外面,与徐氏相依为命的日子。有些不忍,就说:“就按照阿絮说得办吧。”
阿如高兴地应一声,等知宜叫停了轿子,就跑去买花。
知宜等了一会,也不见阿如回来。有些疑惑。
刚想叫阿絮下去看看,阿如就掀开了帘子的一角,说:“娘子,有一位郎君刚好要把花买完。”
知宜微怔,刚想说罢了。
便听轿子外传来一位郎君的声音:“可是你家娘子想要?”
阿如应了是。
然后对方说:“那我便成人之美了。”
知宜不由得再次掀开帘子的一角,抬眼望去。
烈日扬扬,郎君风流。
知宜微微愣住。
对方亦侧目看向她。
知宜轻声说:“谢谢郎君。”
对方一笑。
知宜连忙移开视线,对阿如说:“花儿太多了,我们赶着去灵渔寺,不太方便拿。你去府里叫几个人来帮忙,把花送到我的院子里。”
阿如立马行动起来。
那位郎君便对知宜一点头,然后摸了摸马头,悠然地骑远了。
知宜放下帘子,鼻尖仍留有玉兰花馥郁而甜美的馨香。
她有些怅然若失。
一会,想起了什么,又对阿如说:“有给老婆婆些银子吗?我们也略尽绵薄之力。”
阿如一愣,拿了些银钱下去,却很快就上来了。
看着知宜疑惑的目光,阿如说:“方才有位姓江的郎君给了,阿婆说足够了,便不要了。”
知宜轻轻地啊一声。
江珣今日是和母亲一起去灵渔寺的。
他骑着马在前面,赵氏坐着轿子在后面。
路上,他看见了他常光顾买花的那个老婆婆。以前他常常从她这里买花,去哄若微高兴。今日经过,便有所留意。看见老婆婆遭遇如此祸端,便出手帮助了一下。
谁知道遇到了刚刚那种情况。
骑在马上,想到方才的事,江珣微微失笑。
初夏阳光灿烂,打落在他年轻而俊美的脸上。他不知道的是,人生的新一个阶段,在他毫无所知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