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真饿,还是在掩饰什么,虞全胜端起面碗吸溜吸溜吃了好几大口。
刺激的辛香一下子冲到颅顶,让他大呼过瘾的同时,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嘶嘶着口中辣气问,“霜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之前遇到过两回。”虞凝霜实话答。
许宝花自是知道虞凝霜在金雀楼和书塾遭遇的,只是她其实并不知道,那两回她都遇到了严铄。
现下听虞凝霜这么随意地提起来,她的表情也有些不对了。
虞凝霜将爹娘反应尽收眼底,深觉奇怪。她不动声色转变了问法。
“因为巡检使这个官职我很少听说呀。阿爹平时说起府衙里的上峰,都是班头啊县尉的,倒是几乎没说过巡检使。所以遇到了,我就有些好奇嘛。”
“这样啊。”虞全胜闻言似乎松了松神经,端起凉浆水灌了一大口。
这细滑的米浆沁人心脾,不仅有饴糖那率直的甜味,还有大米分解出的含蓄的甜味,更有那股发酵独有的酸味。
为了孕育这米浆,大米被掏空了身体,显得干瘪,零零散散悬在其中。它们或是狡猾地顺势溜入喉头,留下一闪而过的劲道触感,或是被牙齿截获,被咀嚼出绵长的滋味。
众人喝的都是原汁原味的,唯有年纪最小的虞含雪嗜甜,尚不太能体会纯粹的米香有多么难得,所以兑了些玫瑰卤子在里面,正捧着碗喝得滋儿滋儿的。
而虞全胜那一口下去,不仅解了燠肉面的辣,也仿佛把将这些日子奔波于各县镇的疲惫一同卸去了。
“好喝!霜娘这浆水做得真好。”
他口齿模糊夸了好几句,而后才想起回答虞凝霜的问题。
“这严大人啊,单名一个铄字,二十来岁。我没怎么说过他,实在是因为没啥好说的。因为他这巡检使就是个虚职……”
在虞全胜的讲述下,对那些复杂官职一窍不通的虞凝霜,终于稍稍理解了“巡检使”的尴尬地位。
人常说“京官大三级”,可这句话在巡检使这个官职上,却是反着来的。
同样是巡检使,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和在这汴京首府,权职和地位全然不同。
地方的巡检使,总管当地治安,可征兵巡教,可扎寨筑堡,有统兵作战之权,独当一面之仟。
“但是在这京城,嘿,治安哪里需要一个七品巡检使去管呢?”
虞全胜大口吃完了面,摸摸肚皮继续道。
“远的那些什么禁军,左右两路厢军和三衙的人马都不必说,那是卧虎藏龙啊,早把京城看得一只苍蝇都不敢乱飞!”
“就说近的,你们看看皇城司在每坊设的军巡铺房,还有那十户为一保,每保都得出人巡逻的徭役。”
“所以啊,这汴京府衙管刑案,管赋税,管工事,就是不用管治安。既然府衙都管不着,那府衙里的巡检使,操什么心去管啊?”
虞凝霜听明白了,就像各地知府都是封疆大吏,而汴京知府却是只加给皇储的荣耀虚职一样,汴京的巡检使不算正经官职。
可是……虞凝霜指尖点着桌角思考。
若这汴京治安本来就不用他管……他还在端午大节去学堂巡视就更奇怪了。
虞凝霜还想再问两句,可虞全胜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正问询家中这些变化从何而来。
这下小小的餐桌上就热闹极了,许宝花一言,虞含雪一语,直将虞凝霜这些日子做冰饮子买卖的事徐徐道来,听得虞全胜一愣一愣。
其间,难免提到了虞凝霜被齐三调戏的事。
虞全胜和其他步快收税回来,到府衙应了卯便各自归家,他尚未听说此事。
现在听说了,气得他一拍桌子骂“老匹夫的龟儿子”,暴怒之下起身就要往门外冲。
还是虞凝霜赶紧拦住他,“阿娘和我的活计都丢了,还是先把你的保住罢。”
与她们那兼职工作不同,虞全胜这份由父辈传下、他又做了大半辈子的差事,不是能舍就舍的。
“将此事告知,是让阿爹你防着那齐押司。不是让你去找他麻烦,那样咱们就不占理了啊。”
虞全胜总是很听虞凝霜的,此时在她细语劝解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呼哧呼哧又喝了一大碗凉浆水。
*——*——*
虞家手足三人的房间里隔一道蒲帘,虞凝霜带着妹妹睡床,虞川则睡在帘子另一侧的小榻上。
大概是今日阿爹回来,虞含雪过于亢奋激荡的神思反应到了睡眠中,边睡边打军体拳。
虞凝霜赶紧抱着哄了一会儿,等妹妹安稳下来,她的睡意却消散得差不多。
趁着夜色清朗宜人,她干脆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气。
她本以为父母早睡了,出了门才听主屋仍有响动。
因近日蚊虫增多,主屋门口正燃着驱蚊的蒲棒,故而房门没有关紧。
透过那条缝隙,缕缕白烟钻进去,换了虞全胜的说话声漏出来。
“宝花,你说霜娘和严大人,是不是、是不是还真有缘分啊?”
忽然被提到名字,虞凝霜微怔,轻手轻脚挪过去偷听。
“什么缘分不缘分?”
这是许宝花的声音,“那严大人是巡街的官,霜儿是遇事的民,刚好赶上而已。”
她略一沉吟,“不过啊,霜儿既然特意问起,这孩子是不是终于开窍了啊?”
虞凝霜在外面听得哭笑不得。
以她十八的年纪,早好几年前,家中就常有媒婆拜访。
但是虞凝霜自己强烈表示不想嫁人,虞家夫妻又想多留她几年,所以一直未谈及婚嫁。
留着留着,夫妻俩发现,虞凝霜的“不想”,并不是害羞或是踌躇,而是真的不想。
那些走在街上能被一路抛帕子、掷花果的俊俏郎君,她是看也不看一眼。有人杵到跟前示好,她也视若无睹。
夫妻俩就想,这孩子虽然早慧,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但在男女情爱上,怕是一直没开窍。
其实哪里是没开窍啊?
是虞凝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