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聚集充盈,世界很快在她眼里虚化成一摊摊颜色。
陶琼莉见女儿哭了,心下不忍不由得放柔了声线,劝道“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啊,整个苏家都宠着你,你爸爸那么爱你……”许是她也明白自己不能睁眼说瞎话,于是顿了顿补充道“他只是工作忙,但是很关心你的呀,糖糖,你现在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跟妈妈说呀。”
若一直是剑拔弩张,苏棠还能控制情绪不让脆弱的眼泪从她高傲的脸上掉下,可是陶琼莉是爱她的,她的母爱从来都是毫不掩饰的。
直到有了弟弟“是,以前我是苏家最得宠的孩子,现在可不一定,谁叫你生了弟弟。”
陶琼莉定了定,嘴巴翕动张合却艰难地吐不出一个字,她不能违心地地说出“属于你的爱从来都没有分走”。
谁都知道,这个新出生的男婴就是苏家未来的继承人,是她付出巨大的代价得来的麟儿。
苏棠当然是公主,她当然永远是公主,苏家不会有女王,也不允许出现女王。
见苏棠整张小脸已经红了个遍,还是高高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陶琼莉心里也痛,她正欲走上前抱住女儿安慰,谁知王妈急冲冲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夫人!少爷又吐奶了!”
一瞬间,陶琼莉的心被对儿子的担心塞得满满当当,再也空不出来一点给青春期敏感不懂事的女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揪住王妈的袖子反复确认孩子的情况,浓重的担心爬上她眼角的细纹,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冲上楼去。
女儿被她头也不回地撇下,她已经完全到达另一个世界,那里根本没有女儿的位置。
苏棠把头撇向另一边不想看到对她来说这么残忍的场景,她无声地笑了起来,忍无可忍,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愿意被任何人看见这幅脆弱的样子。
蒋菲此时带着食盒小心翼翼地往苏家别墅走,两家人的别墅在一个区域里离得很近,她就借着饭后散步消食的机会帮母亲送来才做好的鸡汤。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王妈尴尬的表情,她神经大条没反应过来把食盒往王妈手上一放,说道“我妈做的,送来给小姨补补身子。”
说罢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咧咧地就往里走,却看见苏棠哭红的一张脸,她噗呲一笑立刻走上前揶揄道“哎呀呀,谁哭地跟个花猫似的?”
苏棠听见声音后侧过脸,见是她,有一瞬间的慌乱,连忙抹了一把眼泪,瞪了瞪她就飞快地跑上楼把门重重一关。
蒋菲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回过身跟王妈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尴尬,她的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这是咋啦?”
王妈无奈道“唉,夫人跟小姐才吵了架。”
“吵架?”蒋菲捂住嘴惊呼出声。
“是呀,小姐也忒不懂事了,夫人才出了月子,哪里能受得起气?小姐的脾气现在是越发大了,我们劝也不听,蒋小姐要不……你帮我们说几句吧。”
“我?”蒋菲指着自己,瞪大眼睛,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她现在连我都不怎么理了呢,在学校话成天跟周悟月待在一块,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几句,肯定不会听我的。”
“小姐只是大了性格别扭起来了,要说亲近,你们可是情同姐妹,就算现在生疏了,那也比我们这些人强个几百倍,怕是只有你能劝了。”
“这……”蒋菲迟疑地摸摸鼻头,见王妈神态真诚,言辞恳切,只得答应了“行吧,我劝劝。”
遂走上楼在苏棠门口轻轻敲了几下,说道“苏棠,你开门,我们聊聊呗。”
但是敲了有近一分钟,门里却没有一丝响动,从门下的缝隙里看,甚至连光都没有。
蒋菲只能停手,眼睛滴溜一转,招着手让王妈过来“王妈,给我找张纸和笔。”
接过笔,她不顾形象地趴跪在地上,略思忖了几秒,笑着写了一句话,再把纸折好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门外很久没有响动了,苏棠终于舒了口气,她向来是不愿意被蒋菲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她麻利地翻身下床打开了灯,却瞅到门边的一张白纸,她定了定,世界突然好像被夺走了声音,过了好久——也许那几秒钟也十分漫长,有东西从被故意藏起来的过去不顾一切地穿回来,她的脑子里炸开了声音,几乎是用跑的姿势,去捡起那张纸。
打开,她看到上面写了一句话“多笑笑,不要成天愁眉苦脸的,会变丑!虽然我们都天生丽质。”
苏棠把白纸翻来覆去来了个遍,确定只有这句话,她认得,这么丑的字绝对是出自于蒋菲的手笔,她边吐槽“服了你了,字还是这么丑”边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打开书桌前的台灯,把那句话小心翼翼裁剪下来,塑封好,放进了身侧上锁的柜子,那柜子里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上面全部都是弯弯扭扭的丑字。
蒋菲的习惯——以前跟苏棠吵了架永远都是她主动服软,服软的方式就是写小纸条。
“你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苏棠神色复杂地看着柜子里的纸条,发了会呆,最后抿了抿嘴,她把柜子重新锁上“可是我们之间已经变了。”
声音轻轻柔柔地,似乎还带着笑意,全然不是她平日里锋利刺辣的语调,或者说回到了过去她还天真年幼的时候,那时她是顶乖巧可爱的富家小姐,陶琼莉强调的修养她是有的,说话轻声细语,永远不喜形于色,可是后来,都变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得这么奇怪,那么易怒,那么刻薄,那么……别扭。
有时候,真情和做戏混做一团,她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演的还是确有情绪。
苏棠的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愁,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台灯把她的影子打在墙上,那是一张落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