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lix十分懊恼地看着眼前的邀请函。
“哎,回想当初,我嫁到新京都是多么艰难啊!因为我新人类的身份,遭受了上流社交界多少白眼、冷嘲热讽;在巴比伦,又因为改嫁遭受了多少批判,说我是不忠贞、屈膝事敌的婊子——她倒好,一跃成为华族夫人,还真是赶在了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如今拜拉维利首相转变政策,通过九品人种法怀柔新人类,盛大的婚礼、帝国表率的荣誉,她倒成了媒体的焦点——那小贱人以前不过是我家的三等女仆罢了!
竟还要让我去做亲善大使!”
Felix的前经纪人、从杨薇薇处回到Felix麾下的筱真真劝道:“Felix,这可是政治任务,更关系到王簦先生的前途,你出了这个门,管住自己的嘴,千万不能这么说!”
Felix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她随即变幻了个得意、知晓一切般八卦的表情,对筱真真道,“不过,世人都说小赫克托尔是个正人君子,我可看出来了,在逄克府——巴比伦(她尴尬地掩去了前夫亲戚的姓氏)的时候,他和那个小贱人两个就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切!要说在巴比伦,哪有正经女仆和人类贵族这么勾勾搭搭的,简直就是男盗女娼!”
筱真真在各种人群、权贵中周旋了多年,考虑的问题比较实际:“Felix,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为王簦先生的政治前途谋点利益吧,虽说你们有个孩子,到底是培养不是经腹生产的,做明星这一行的,总要为老了以后的事情打算。”
“先生跟我交代过,只要表现得热情得体即可。”
筱真真摇摇头:“Felix,你想得太简单了,夫人外交。你如果能通过此事和那个新人类女性,什么茜茜公主的建立友谊,就可以让王簦先生和赫克托尔家族建立联盟,这是王簦先生一直在谋求的,可是大功一件。”
*****
Sisi-格林-苏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长长的婚纱、捧花,苍白的妆容。
那仿佛是一个歌舞伎的人偶,而和她的本体没有任何联系。
是不是每一部言情小说都要有一个这样可笑的婚礼桥段?
她嘲讽道。
她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到底是什么,突然把自己抛入了这种完全陌生的境遇之中的呢?
就好像她前一刻还生活在白山要塞,和同事们一起做设计、做实验,那是一种她能理解的真实的生活;而后一刻她就突然外星人跃迁一样被“空降”到了“赫克托尔夫人”这个位置上。
从她的脚从飞机的舷梯上落到银京都的土地上的那一刻,她的社会身份就被彻底禁锢住了,她像是一只落入落网中的蝴蝶,被越缠越紧。
她恍惚记得老赫克托尔将军温和又严厉的眼睛,“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她仿佛记得被宫廷中的女官教导觐见人皇的礼仪,女官的嘴角严厉地下拉着,责备她的世界语不够标准,宣扬人皇主持的这场婚礼是多么大的恩幸和荣耀;哈布斯堡式的宫廷礼仪繁琐到让她头昏脑涨,但她还是努力记着。
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排练时,教堂中昏暗的彩窗和熏人的蜡烛味道——就像是几十年没人住的老房子的霉味。
她恍惚间想起那些蜂蛹而来的拜帖,那些虚与委蛇脸上堆着假笑的贵妇人。
觥筹交错间她们假装关心她的样子,炫耀自己的钻戒和数百万币的手表、钻石和名表,攀附北海公爵,暗中嘲笑她的外省人身份,不懂得下午茶的赏茶会。
但这些严厉的课程、繁重的条文,甚至逢场作戏的社交,她都咬着牙完成了,甚至完成得很好。甚至北海公爵家的男仆菲力会带着赞赏和仰慕的表情看着这位,完美的、年轻的“夫人”,高雅温柔,举止得体,永远不会落到地上的话题,永远礼貌的假笑,——就像她工作那样,不服输、兢兢业业地,布劳迪说她设计做得不够专业,她就拼命要做得出众一样。
可是,在虚伪的言笑晏晏之间,她们提到“只要你生下孩子,就能成为北海公爵府的功臣,就是帝国、新人类归化的表率了……”
不对啊——她打了个寒战,不对啊,我不是这么打算的。
我并不曾,计划这样度过我的一生的,为什么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她的目光颤抖着,移向工具箱中放置的一把,固定装饰用的射钉枪。
******
克洛伊-赫克托尔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还有几分钟,他们婚礼的仪式就将开始,他将从法律上,完全拥有这个女性。他隐秘而不能言说的梦想,他梦寐以求的爱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从她的双脚真正踏到银京都的那一刻起,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还记得,sisi-格林-苏刚落地,站在数百米高的、可以俯瞰银京都的空中交通港站台上,表现出的那种兴奋——由于空中禁猎区的存在,公共飞机航线并不经济,她之前为了节省交通费,都是乘船到达银京都。看着这一簇簇钢铁森林一般的筒中筒超高构筑物,和叶脉一样延展的立体桁架,那曼荼罗一样变幻的纹路吸引着她。为了吸收飞机停泊时的重量,控制荷载,叶片一样的站台下有着空气浮力装置,并且通过设计精巧的阻尼器吸收降落时的冲量。
他能够感到她像只小鸟一样好奇的眼睛和雀跃的心情,不由得问:“你喜欢这里?”
“看啊,那些传力好完美啊!——真羡慕做出它来的设计者……”她突然打了个寒战,好像清醒过来,眼中烟花一样闪烁的光逐渐熄灭,恢复了一贯礼貌的淡漠,“是的,谢谢您的关心。”她使用了敬语。
那面心墙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像个蝜蝂一样,把那些社交、礼仪的任务一件件背在身上,毫无怨言,完成得堪称完美。可她像一个假笑的服务机器人,而严重再也没有盯着踏浪号发动机燃烧时候那种专注、着迷的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一具过载的机器人,随时都要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