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就是魔胎的命运吗?可是他甚至都不曾做错些什么!她该抱着何种心态去修复记载了他惨烈一生的命簿。
“师父!这就是你所说的宿命的沉重吗?”小兰花低喃着,一滴泪水从脸颊无声地滑落,落入雪地中。
刚来此处的小兰花或许能对魔神出世,生灵涂炭置身事外,但如今她已然在此间世界有了牵挂,她看到了此间的人,此间的仙,此间的小魔神,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意识,有思想的,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见了那人的痛苦与挣扎,她又怎能狠下心来修复叶脉错综复杂,注定一生坎坷的命簿,怎能袖手旁观当个看客,然后一走了之。
司命仙君有言:“命数自天道起,生万物因果循环,天道因果,由此不可穷尽。”可如今此间世界天道损 ,无因无源,何生恶果?宙神稷泽的神目化作了过去镜,听闻他在万年前以身躯为牢封印荒渊,那镜中给她指示的想必也是他。想来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万年前查起。
澹台烬坐在炉前,火炉炭火暗红,水在壶里沸腾良久,他也只是不时拨动一下炭火,月光照射在窗前,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窗前素白的瓷瓶有几枝梅花在月光下幽幽地开着,给这间清冷的宫室平添了几许生机,那是小兰花昨日折来的。
月色入户,今夜无风,折枝那人送莹心出宫还未归来!乌鸦从远处飞到窗前,告知他小兰花回来了。他黯然无光的眼中骤然有了光亮,他连忙起身将壶从火炉上挪开,放置在架上,倒出一杯水放置在桌上,看杯中水升起氤氲缭绕的雾气,他心中也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小兰花见到澹台烬就忍不住眼眶发酸,见他坐在炉火旁,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脸庞,传闻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昏暗的火光也是如此,暖色火光下他棱角分明五官愈发突显;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他身着雪白长衫一尘不染,连火光都不好意思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息芸姑娘,你回来了!”澹台烬见小兰花从进来那一刻便一直盯着他看,忍不住出声唤她。
小兰花点了点头一步步走近,坐在他身旁,也不回话。澹台烬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开口发问,下一刻,芬芳馥郁的兰花香将他包围,她竟抱住了他。澹台烬身体像被寒冰封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想要触碰她,却又自惭形秽,怕玷污她。想起她先前对他的安慰,鼓足勇气抬手拍了拍小兰花的背。
“你怎么了?”澹台烬小心翼翼地发问。
小兰花缓缓松了手,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双手却仍旧搭在澹台烬的双肩,望着他那双映着火光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澹台烬,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吃饱穿暖!”
师父说执掌命簿之人万不可强行改变别人的命运,后果不堪设想,会落得一个神魂寂灭的下场。
但她也不知道为何,想替眼前这人去搏一搏,或许他先前作恶只是因为没有人全心全意在乎他,才会让他冻毙于风雪,变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澹台烬有了几分动容,但更多的是疑惑,他们认识不过数日,于是他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何?为何要帮我?为何愿意待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他六岁时就问过她,那时的她没有回答。如今他又发问,他是真心想求一个答案。
“我来渡你,我不想相信什么宿命了!”她会看好他不让他被邪骨吞噬,她也会想办法取出或者封印邪骨。
“渡我?此话当真?”他曾祈求神明能让他如常人一般,有人爱,有人在意,他在深渊中瑀瑀独行,沾染了满身的污秽和戾气。突然出现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那光不在意他满身的污秽,告诉他不必顾景惭形,妄自菲薄,那光拥住了他也治愈了他。
“自然!”小兰花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忆起二人的两次见面,第一次在秋日,她为他送了很多东西,修补了房屋,又将他从澹台明朗手下救下,第二次在冬日,她为他接好伤腿,陪伴他,甚至代他吃下了那穿肠的毒药。
想起她第一次突然消失在他的眼前,澹台烬面色一沉,眼神阴鸷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我信你,但愿息芸姑娘能够说话算话。”若她言而无信,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找到她将她囚禁在他身边。
小兰花拉起澹台烬的手,勾起他的小拇指,二人拇指相贴。
“盖章了!往后叫我息芸就好!”小兰花听他一口一个姑娘实在是别扭。
“好,息芸”他也以笑容回应。
此时的小兰花还不知宿命之所以称之为宿命,是因为它是众生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躲不掉的。你以为你在改变甚至逆转宿命,殊不知任何人都是命运的一环。
呼啸的北风剧烈地摇曳着林木。清寒的月色也被浮云遮蔽,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阵阵寒凉。此时的萧凛带着庞宜之纵马来到盛京城外,好在二人有灵力护体,否则连夜顶着寒风赶路定然会染上风寒。
“小师妹只说要来盛京,也没具体说去哪里,要是出事怎么办?我们还是尽快赶路进京,届时也好遣人一同寻找。”萧凛担心道。小师妹从未下过山,人心叵测,要是出事了就糟了。
庞宜之见萧凛打算连夜进城,连忙开口劝说道:“小师妹的魂灯稳固,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如今已经三更了,城门早已关闭,难道你还想兴师动众搬出你六殿下的架势进城不成?”
说罢翻身下马,自顾自的牵着马朝城外的驿馆走去。萧凛也知道,他当初说好上山修习三年,如今却是提前两月就下山,父皇本身就多疑,他未经禀报,若真的半夜兴师动众进城,只怕也会平添猜忌。等他回过神来,庞宜之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小师叔!你等等我。”
夜半三更,小兰花满身冷汗,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她惊魂未定,手扶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看着四周的陈设才逐渐清醒过来,她还活着。这个梦太过真实,她梦到无论她怎么努力,魔神依旧出世,此间世界崩塌,一柄暗红色的长剑穿过她的胸膛,那种蚀骨的疼痛好似还在心口灼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了一个神魂俱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