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就是不肯做小,才使他错过与她的缘分,后来,她的父母意外去世,在他们死的第二年,沈绿腰就嫁给了严青。
严青家从前在镇上,与他们段家比邻而居,只是后来严家做生意败落了,这才搬进了村里,但是两个小子,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没受影响,说起来,段春驰,比严青也只小了两个月。
直到沈绿腰这件事发生,段春驰才开始减少与严青的往来,话是这么说,严青寄给远在江南的弟弟的信,照旧全是由段春驰代笔。
写信的时候,听着严青事无巨细地提到新娘子,段春驰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好,这种心如刀割的痛苦,也就只持续了一年。
一年,严青就死了。
“严青是不是你害死的?”沈绿腰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段春驰挑着眉梢,“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跳下炕来,把她逼在墙角,笑得很玩味,“我要真想上你,还用经过他姓严的同意?”
话说得很粗鲁,绿腰不由得红了眼眶。
段春驰眼神闪了闪,隔了会儿,忽然又掐住她的脖子,“告诉你,我没杀人。”
绿腰仰起小脸,眼神有点畏惧,还是义无反顾地直视他,哑着嗓子问:“那为什么我送他的香包没了?”那个香包,丈夫一直带在身上的,因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
她竟然还送他东西?
段春驰脸色异常难看,“你问我我问谁?我段春驰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稀罕你那破烂玩意儿?”
绿腰冷不丁掉下几滴眼泪,砸在段春驰手背上。
段春驰像被烫着一般,手一缩,丢开了。
绿腰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门槛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颤一颤。
男人眼神晦暗,背过身,“收拾东西,三日之后,跟我的商队走,下江南。”
“凭什么?”绿腰丢开手来,粗声粗气地质问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段春驰丢给她两封信。
绿腰读完,发现这是写给自己丈夫的弟弟,也就是在淮南读书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的信。
第一封信,是段春驰寄出去的,上面说她沈绿腰伙同奸夫,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严青。
第二封信,是来自白鹤书院,那位小叔子,请求段春驰帮忙先盯着她——信上说她是“蛇蝎心肠的妇人”。
他要回来替他兄长报仇。
绿腰的心重重坠下去。
可是她不愿意显露恐惧和软弱,以免叫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得意。
遂反唇相讥道:“严青那样聪明,你以为他的弟弟会是个蠢货吗?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在纸上写的,只不过是一面之词,纸包不住火的,等他一回来,就水落石出了,你等着。”
“他弟弟蠢不蠢我不知道,你却是太天真了。”
段春驰踅身回去,翘着腿坐在炕沿上,笑着说:“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打楼兰过来的商队吗?听说他们因为沿路关费没缴清,被下了大狱。”
“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神情还是那样不以为然,沉下去的嘴角红红的,带动饱满的颊边,像是一颗下坠的樱桃。
段春驰心想,这女人也并非绝色,清秀佳人而已,为何就能让自己这般惦记,简直到了着魔的地步。
他就着灯光,细细打量她,这才发现,不同于他从前的众多相好,这女人似乎对于自己的容貌无知无觉,言行举止,爱怨嗔痴,一切全凭天性,因而就使那唇红齿白的娇态,裹上了一层孩子气的天真,偏偏她的性格又十分冷傲,说话行动间,自带一股矛盾的气息,就像一页中间折角的书,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真叫他的心里像猫抓一样。
这就是他惦记了两年的女人。
好,真好,眼看她上钩了。
“你是不是去他那儿买过东西。”
段春驰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一只守在老鼠洞口的猫,自有无穷的手段与猎物周旋。
绿腰想起来了。
那家商队的掌柜,是个绿眼睛的漂亮男人,有着长长的黑色卷发,她曾在那里买过一点香料,因为那香好闻好用,她趁着雨季,商队在镇上停驻的日子,又去了几次,买了一些本地罕见的织物和布料,桌上竹篮里的绢花,有一部分便是由那料子制作而成。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他出卖了你。”
“买卖货物,讨价还价,犯了哪条律法?”
“那人交代,之所以逗留雍州这么久,就是因为同你有了首尾。”
他笑起来,眼神势在必得,甚至是乐在其中,好像同沈绿腰有首尾的根本不是那位异邦人,而是他段春驰自己。
“胡说。”
绿腰起身,作势要冲出去,“那楼兰的掌柜现在何处,敢同我当面对峙吗?”
“人补缴了路税,已经走了,这会儿恐怕早出了雍州地界。”
绿腰思绪纷乱,她仔细回想,自己与那位绿眼睛的异邦掌柜,只有数面之缘,再往下深想,也就说过几句话,而且全都是关于香料和布匹的正经交谈,不掺杂任何风月绮念,如何能被扣上一项斗大的奸情枷锁。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男人,她脑中一瞬间电光火石。
“我知道了,是你设的局!”
一定是段春驰,他有钱有势,又有官场人脉,一定是他,借口关税,扣下楼兰商队,逼那无辜的掌柜,附和他的谎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段春驰挑着浓重的眉峰,“你不跟我走,你猜你那位小叔子回来,会不会要你的命?”
绿腰的心已经虚下来,像是后山因为雨季连绵而松动的山崖,只待一次外力,就会轰然塌陷,却还是强撑着意志,反诘道:“他一个读书人,还要罔顾是非,草菅人命不成?再说,你凭什么以为他会相信你。”
“我是严青的发小,你说他信谁?”
“那我还是他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