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子抽我。
记得那天咱俩在曙光电影院看完电影,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怡静里静悄悄的,只见昏暗的路灯下,瘸丁一瘸一拐地带着两名臂戴“治安”红袖章的街道大妈,正警惕地在胡同里巡逻。咱俩躲过他们的视线,各自回了家。
我一进家门,就听见大屋里传来了谈笑声。原来,我家来了几位爸爸的戏友。有唱青衣的,有唱老生的,也有唱架子花脸的。他们舒舒服服地来了一通《大探二》,过足了戏瘾,便坐下来畅谈梨园趣事。我爸爸看见我回来了,一时心血来潮,便把我喊到大屋,硬要我来一段清唱。我明白老爷子的心气儿,他是想拿我在朋友跟前显摆显摆。我心想,反正这会儿闲着也没事儿,就哄老爷子高兴高兴吧!
我爸爸嘴里打着锣鼓点,又习惯地摇头晃脑,拉起了过门儿。那过门拉得真叫捧,赢得了满屋子的喝彩声。我叔叔是杨宝忠的徒弟,我老爹那个漂亮的过门花样是跟我叔叔学的。他这么卖力气,我也就拿出浑身的解数,当着他几位戏友的面,美美地来了一段《赵氏孤儿》。我一张口,就得了一个碰头彩。我高兴,我爸爸更高兴,这是他教子有方嘛!我爸爸摇头晃脑地拉着胡琴,到了得意之处,还冲我笑着晃一下脑袋。我知道,这是老爹给我的奖赏。一段戏文唱罢,我赢得了满堂喝彩。大家免不了夸奖一番,那位架子花脸大叔,扬言还要收我做徒弟。
蓦然间,我发现老爷子耸了耸鼻翼,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儿。只见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青衣姐姐,又恢复了常态。我当时被几位前辈夸得有些飘飘然,也就没有理会爸爸为什么忽扇着鼻子。热闹了一阵子,客人们都礼貌地散去了。
我爸爸又忽扇忽扇鼻翼说,这法国香水真厉害,人都走半天了,香味还留在这儿。我这才警觉起来,原来我老爹以为那欧莱雅法国香水味儿,是从青衣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我赶忙要抬腿走人,却突然被我老爹一把揪住了,伸着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上:“小兔崽子,原来是你身上的狐骚味儿!”我见老爹弯腰脱下一只鞋要抽我,便赶忙撒丫子跑了,就听我爸在背后喊,“你个王八羔子,有钱没处花啦!”
后来还是我妈跟我爸解释,说那香水是你给我买的,为了遮身上那股垃圾的腐臭味儿。我爸听说不是花家里的钱,也就拉倒了。可是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是我家的哪位神仙给说了出去,传得满胡同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