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事处的大门。
走在马路边上,你故意问我:“哎,握着叶百香的手,有什么感觉?”我竟然没有察觉出你的语气充满了讥讽,傻乎乎地说:“她蛮有劲儿的。”你又坏坏地笑着说:“除了有劲儿,那手还挺温柔的吧?”我这才猛地警觉起来,装模作样地说:“温柔个屁!满手心都是老茧子,跟老太婆的脚后跟差不多。”你笑了,挖苦地说:“鲍子,你就说瞎话吧你!既然跟老太婆的脚后跟一样,那你干吗拽住人家的手,摇来摇去的不肯放?”我顿时叫了起来:“那是我拽着她的手吗?那是她攥着我的手,半天也不撒开!”你撇着嘴说:“鲍鱼哥哥,你都快成香菜饽饽了,人见人爱呀!”我反唇相讥说:“人见人爱的那是你!走在马路上,哪一个不想多瞅你几眼?就连庞树德那样的傻蛋,都想把你当画挂在家里!”你笑着说:“那你去找个□□姑娘吧,出门带面纱,把一张脸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就没有回头率了。”
我刚要回嘴,冷不丁瞅见了吴竞远,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直个劲地叫嚷着:“缘分啊,又跟你们俩碰上啦!”我不屑地说:“你来干什么?”吴竞远说:“霸道不霸道!办事处又不是你家开的,许你们来就不许我来?”
这个讨厌的家伙,眼睛猴尖猴尖的,他一眼就看见咱俩的手里拿着去北大港的报名表,便叫唤起来,说咱们俩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好事儿,怎么也不拽上他!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捉狭鬼,真是太叫人扫兴了。你更懒得搭理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横过马路。吴竞远可能被你的态度镇住了,没敢再追咱们。
回家的路上,咱们哼唱着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顺顺当当地过了头一关,咱们俩高兴得不行。走着走着,我忽然站住了:“筱娅,报名容易,迁户口难啊!”你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既然能偷着报名,就能偷着迁户口。”我看到你那么自信,也把一脑袋瓜的顾虑抛到爪哇国去了。不料想,我一脚踩上了西瓜皮,砰地摔了个屁股蹲儿。你站在一旁见我疼得呲牙咧嘴,止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这个跟头摔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你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户口簿,结果一无所获。看起来,麻烦来了,说不定真跟我那个屁股蹲儿有关系。你妈妈走入房间问:“你翻腾什么呢?”你说:“妈,您把户口本藏起来啦?”妈妈的嘴角浮现出胜利的微笑:“哼,我就知道你偷偷报了名,那又怎么样?没有户口本,你照样走不成!”你着急地说:“您要阻止我革命吗?”妈妈叫了起来:“你先革了妈妈的命,再去北大港革命吧!”
你故意吓唬妈妈说:“妈,您可别逼我!”妈妈火了:“是我逼你吗?是你在逼妈妈呀!看着你要去吃苦,当妈妈的心都要碎了。筱娅,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养活这么大,你身上碰破一点点皮儿,妈都心疼得浑身打颤儿。如今你要离开妈妈,跑到连鸟都不屙屎的地方去遭罪,你这不是要妈的命吗?”你说:“那我就永远窝在家里头?”
妈妈几近哀求地说:“筱娅,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不是相中鲍建铭了吗?好,妈妈尊重你的选择。等他大学毕业了,就让他入赘咱们欧家,当一个倒插门的女婿。这……这你总该满意了吧?”你说:“这不可能!”妈妈着急了:“不可能?筱娅,你去北大港,不就是为了他吗?”你说:“不,我是为了我自已。这里的环境让我感到窒息,再这么活下去,我会发疯的!”妈妈吃惊地看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家里就这么让你感到压抑吗?筱娅,你真的要把我的心撕碎了,你才罢休吗?”
妈妈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你顿时吓坏了,慌忙扑到了妈妈的跟前,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胸口,几乎带着哭音地喊着:“妈!您就读不懂女儿的心吗?”妈妈没有说话,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看到母亲那么伤心,你也非常难过。看起来,这件事还真的不好办了。拿不到户口本,去北大港就只能是一场空梦。
天黑了,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弹奏着德彪西的钢琴曲《月光》。那优美的旋律,生动地描绘出诗一般的画面,宁静的月亮,透过轻轻飘浮的晚云,将灵艳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水面上。冰一样的银辉,使如梦如幻的月夜更加迷人。
平心而论,你妈妈对你的爱是无私的。你的钢琴天赋,曾经给她带来多大的快乐与希望。如今你要抛弃钢琴,跟我去北大港从事野外劳动。那手指的骨节一旦变形,钢琴演奏家的梦想也就彻底破灭了。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毁灭自己的锦绣前程,她怎么能不忧心忡忡呢?可是,她就不想一想现实情况,明明钢琴家的美梦做不成了,为什么还要死把着那个梦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