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赢单手卡着左右太阳穴直皱眉。子弹对穿太阳穴，骨肉剥离的疼痛实在太特么难受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死透了，死在自己人的黑枪下，脑袋爆开、脑浆迸溅，身体失重，像一匹被斩首的战马轰然倒在尘土里。
可她此刻偏偏意识清醒，眼前事物不停缩放、扭曲，最终定格在这个阴暗狭小的房间。
胃部一阵痉挛，流质物反复冲刷喉管，要吐……
千赢捂着嘴踉跄站起来，中途差点被一堆生锈的废铁绊倒，她顾不得仔细看脚下的物体就冲到盥洗池大吐特吐。
吐到耳鸣、心悸，胃部仍旧一抽一抽地翻涌酸水。
苦涩在嘴巴里蔓延，酸臭味溢满鼻腔，千赢打开水龙头，手捧着喝水漱口。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抬头看，镜子里有一张涕泪横流，满眼红血丝的鬼脸。
这张鬼脸不属于二十八岁的千赢，却是十八岁的她。
还活着！
还活着！
水龙头一直在滴水，滴答，滴答，滴答……
镜子里的鬼脸咧开嘴笑，鬼气阴森。
千赢打量着小房间，不足十平米的一室一卫。
一张靠墙的床，几件陈旧的灰白色衣服整齐叠放在小床尾端。
一张展开的折叠书桌，桌上摆着两只豁口空水杯和一台电子相框，相框每五秒刷新一张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随着照片刷新，小女孩慢慢长大，男人的四肢也逐渐被机械取代，然后是躯体机械化，最后男人只剩下一颗人类脑袋和一架诡异的机械身体。
窗外夜色浓厚，狂风正劲，小雨细细密密拍打着玻璃窗。
窗台上摞着几件扳手、起子等工具。
墙角躺着一坨废铁。
千赢走进废铁仔细打量，这东西竟然有类似脚和小腿的东西，另一只机械腿则是被肢解了，从髋部位置露出几根红黄蓝三色电线。
钢铁髋部呈椭圆球状，取代了躯干，左右两侧延伸出四根机械手臂。
机械手臂和机械腿长度差不多，表面剥落的黑漆处覆盖着薄薄一层绿色锈迹，夹杂着重物击打后的坑坑点点和利器剐蹭的深刻划痕。
像蜘蛛。
只不过这只机械蜘蛛顶着一颗死人脑袋……
轰隆！
窗外红光乍现，千赢绕过机械蜘蛛人，推开窗户，迎面撞上冰凉的雨水。
雨水浇在脸上有些微刺痛，是酸雨。
红色火焰从高耸的烟囱中喷射出来，驱散特定区域的夜色，照亮周边的景色。
火焰持续约一分钟，熄灭后，低矮、污染和贫困继续在夜色中沉睡。
几架闪烁着红光的飞行器从烟囱旁路过，与小山一般粗壮的烟囱相比，它们拼命赶路的样子像一只只驻足停靠的蜻蜓。
千赢穿上塑料拖鞋，开门走出去，身处三到四层楼的她眼前浮现一道狭窄的空中栈桥。
目力所及到处黑沉沉的，远处一道闪闪发亮的黑河，对岸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片红□□光包裹住的高楼大厦。
黑河像一块界碑，一侧天堂，一侧地狱。
身处地狱的千赢抓住狂风中摇晃的栈桥铁索往下看。
有车辆偶尔通行，吚吚呜呜的噪音盖过了风声。
楼下几处窗户里透出稀稀拉拉的惨白灯光，只有一楼一家住户门口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灯下长椅上坐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头。
整座城市的人都在沉睡，老头是千赢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千赢有太多疑问想要答案，她想立刻去找老头问个清楚。
可是，全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屋里还有一颗死人头，该怎么开口？
千赢返回屋内，浅蓝色铁皮门上是杂乱的涂鸦，其中一处血红色涂鸦广告特别显眼：专业收尸，官方直营，免费殡葬一条龙。电话400xxx。
千赢触摸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一道光屏瞬间弹出，无色透明的屏幕上排列组合几条点选项目，其中左下角是一个电话图标。
“您好，我想报警，我家有……人，死了。请问您这边可以帮我报警吗？”
“定位到您来电IP位于贫民窟，请问您是否是在家附近来电？”对面是一道音色颇温柔的女声。
千赢看了一眼折叠桌上的照片，道：“对，我在家，我，父亲死了。”
“已通知相关人员上门处理，请耐心等待，再见。”
官方来人速度很快，自称收尸队队长的板寸头男人身高约一米九，银色机械手臂做工精美，上头还张贴了几张卡通贴纸，像是淘气的小女儿给爸爸的勋章。
队长先是给千赢出示了官方收尸证明文件，然后告诉千赢免费收尸的条件是官方收走蜘蛛人的机械身体。
至于蜘蛛人的头颅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千赢可以留下或者交给收尸队处理。
千赢没想到牛皮癣小广告背后竟然真的是官方组织。
她当然乐意收尸队打包带走属于蜘蛛人的一切，她没有宿主的记忆，对蜘蛛人父亲也没有感情。
蜘蛛人死得不明不白，她只怕官方会追究蜘蛛人的死因，她不想惹麻烦。
“其实人脑更值钱，可惜蜘蛛人脑死亡太久，脑体损坏太严重，没办法用了。”收尸队长蹲在地上拨弄了两下蜘蛛人的脑袋，“眼睛、头骨和舌头等物品也能卖上价，只可惜他是中毒身亡，这些部分被污染后就不值钱了。”
“他是自杀吗？”千赢问。
收尸队长收走了两个水杯：“剧毒，放饮用水里。”
队长颇有深意地上下看了千赢两眼：“你和他都喝了，他死了，你却还活着。”
难道是……千赢心惊。
“我只负责收尸，登记死亡人口，不多管闲事。贫民窟死个人稀疏平常，我们也只是收个证据提交上去。这两天基地可能会派人来，不过基地警力有限，多半不会管。”
队长拆掉蜘蛛人脑袋放进木盒，然后用机械手臂随意拎起蜘蛛人的尸体，从四楼直接扔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