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冬的空气干燥而带着冷意。屋内炉子中的炭火已经近乎燃尽，却久久没有人去添上少许。
手指已经变得完全冰凉，可桌前坐着的人却浑然不觉般依旧固执地翻动着一页页纸张。
“君主昏庸无能，皇室骄奢淫逸，众朝臣不忿却无能为力。”
“厉将军出兵一战，推翻昏君，救万民于水火，实乃众望所归。”
“恭贺将军凯旋。臣愿辅佐将军，今后定当尽心竭力。”
那堆满桌面的一封封新帖，皆为投诚之书。
终是阅尽了最后一纸书信，卢系月冷笑了一声，用指尖轻点了几下眼前的文字，瞥了眼一旁的红豆沙。
下一秒，她骤然用力，将那份来帖撕成了两半，狠狠地丢进了红豆沙碗中。偶然滴落的水珠沿着碗壁下滑，卢系月麻木而茫然地摸了一下脸侧，竟沾了满手的泪水。
她终是感到有些寒凉，迈步走出了书房，想喊个人来添些炭火。
“公主她还待在里面啊？”
听到了丫鬟的声音，卢系月脚步一滞，停住了正要推门的手。
“你可别再喊什么公主了。这个称呼叫不得的。”
“是我莽撞了。咱们将军英明神武，出兵起义而大获全胜。什么卢氏皇族，那都是前朝的事了。要喊也得喊皇后娘娘。”
“就你会贫嘴。将军就要回来了，活儿都做好了吗？”两个丫鬟的声音逐渐远去。
英明神武？大获全胜？泪水却卷携着回忆止不住地翻涌而来，令卢系月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当年她听了厉塞鸣的话，放弃她的点心铺，待在家里只为他一个人洗手作羹汤。他却从她的手中窃到了皇宫密道图，屠尽了她的皇室全族。
什么英明的将军，不过是个卑鄙的小偷罢了！
成王败寇的道理还真是千古不变。谋反成功的消息一出，厉塞鸣甚至还未回府，朝廷百官的投诚书便纷涌而来，生怕因慢了一步而错过讨好那人的时机。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哪里还会有人忠诚地坚守着原来的立场，继续守卫已经彻底颠覆的卢氏王朝？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卢系月的思绪。
“公……娘娘！娘娘！”那是卢系月的贴身侍女清涟的声音，“厉将军他回来了。我们要不去前庭吧。”
卢系月缓了缓情绪，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推开门，给了清涟一个响亮的巴掌。
“别人说什么我不管，你是本公主从宫里带过来的侍女，跟了本公主十几年，该向着谁你心里没点数吗？可你现在却让本公主去前庭迎接那个杀我族人的混蛋！你可真让本公主寒心！”
清涟迅速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清涟不敢，清涟不敢。清涟自然是向着公主的，只是驸马他如今……他如今正当权，我们现在真的得罪不起……”
卢系月愣在了原地。
是啊，卢氏皇族已经被灭了，她一个前朝公主，没权没势，有什么资格去跟未来的君主叫板？现在不多看着些厉塞鸣的脸色，以后哪来的好日子过？
卢系月恨恨地咬紧了牙关，将清涟扶了起来。
还没走到前庭，便遥遥闻见了礼炮的声音。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前庭里，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
厉塞鸣一身铁甲，英姿飒爽。高高束着的如墨长发被风扬起，微微遮掩住了脸部流畅锋利的轮廓。他无所谓地将头发轻轻拂开，端正俊朗的五官便完全显露了出来，好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
卢系月记得当年自己选厉塞鸣做驸马时，最先看重的便是他这一张好脸。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她真想立刻将那人碎尸万段。
上天仿佛是听见了卢系月的心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而来，迅疾如电，忽地直奔厉塞鸣而去。
厉塞鸣敏锐地察觉到了陌生的动静，迅速向旁侧一闪，避开了那支箭的锋芒。
箭锋破土插入地面足足两寸，厉塞鸣将其拔出的时候脸色暗如锅底。
卢系月清楚地看到，那全黑的箭身上雕刻着一朵金光璀璨的牡丹。
将军凯旋而归之日竟然有刺杀发生，全场惊惶。还未待众人整理好思绪，下一秒，无数支黑箭如暴雨般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将归来的兵马在一瞬间彻底击溃。
庭院里，求救声、痛呼声和哀嚎声响成一片。人们推挤着四处逃散，却终究跑不过飞驰的利箭。鲜血染红了干净的地砖，染红了雕花的门槛，也染红了府邸上方浑浊的天空。
清涟早已为了保护她中箭多处失血身亡。
被箭射穿胸膛的前一刻，卢系月亲眼见证了厉塞鸣被一箭穿心后倒地而亡的场景。
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痛，胸口很痛。卢系月强撑着用上臂支起了身子，看着眼前遍地的尸体和箭羽，在注视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那片狼藉的过程中莫名领略到了一种别样的快感。
厉塞鸣死了，厉家人都死了。这很好。
但卢系月还是痛，还是悔。
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不留神让厉塞鸣偷走了那份密道图，她后悔自己怎么会嫁给厉塞鸣那种人并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上臂已经无法支撑起她的身体，卢系月再一次瘫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卢系月感到温热的泪水划过了自己冰凉的脸庞。
---
“公主！公主！你快醒醒！”
卢系月缓缓睁开了眼睛。久久处在黑暗中的双眼一时无法适应突然的光亮，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
终于适应了环境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雕花床柱和刺绣帘幔。清晨的曦光透过琥珀色的薄纱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空气中悠悠弥漫着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带着丝丝的甜意。
这是宫里公主殿的布置！卢系月骤然清醒。
“公主，我们真的要迟到了！”清涟着急地轻捏了几下卢系月的手。
看到清涟那一刻，卢系月瞳孔紧缩。
清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