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个才十几岁,小的还不到十岁……”
程之陌被推着往反方向走,她夹在人群之中,尽量忽视着风里夹杂的血腥味。
一阵一阵袭来。
忽然很想吐。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走的是救护车,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
后面才是警车,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频频回头,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却没人听清她在那一刻究竟说了些什么。
程之陌顺着女人频频回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男孩。
年纪不大,跟她相仿,个头却很高,也很瘦。
光着脚站在门框的时候头顶几乎顶着门。
棱角分明的下颚处斜着划了一道血迹,一路伸到了眼尾。
乍一看,让人毛骨悚然。
简直邪到了底。
男孩左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被他从半个身子严实的挡着,看不清正脸,只能看到一双小脚丫,跟她哥哥一样,没有穿鞋,脚面上鲜红一片,不知染上的是谁的血。
挤到水泄不通的人群渐渐一个个散去,视线一下子敞亮,程之陌才第一次看清那个男孩的眼睛。
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抬着眼这么闷闷看着,漆黑碎发凌乱的遮住了大部分眉眼,露出的那半张脸是病态的白,在灯光下几乎白的晃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转头,猝不及防,与程之陌撞上。
他的脸型轮廓跟那个女人很像,眸色之中是形容不出来的怪,像深海,又像沙滩,眼尾锐利,凉的彻底。
程之陌怔怔的,一时忘记抽回目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唇角轻轻扯了扯,扬了个吓死人的笑,对着程之陌说了他今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死了。”
看过来的时候一双黑眸淡漠凌冽,像一滩死水,麻木且厌恶。
可那唇角往上扬着,分明又是在笑。
一阵热风刮来,强烈的血腥味渐渐分明。
程之陌只坚持了两秒,两秒之后,她跌撞着冲向一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
直到苦胆差点都吐出来才于恍然之中听到杨施由远及近的喊叫声——
“之陌!”
杨施大步冲过来,一手攥着她一只胳膊,力气大的差点将她人整个都腾空拎起来,他眉目皱的极深,劈头盖脸的问:“你怎么样,我看看有没有事?受伤没?你吓哑巴了?程之陌,说话!”
程之陌强行压下心中阵阵反胃,抬眼再次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深红色的单开门已经重新被关上了,看客散的也差不多了,入眼所及,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一切尘埃落下,除了多了一点明日谈资之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哥。”程之陌惊吓过度,手都有点抖,她嘶哑着嗓子,好半晌才开口,说:“死人了。”
“我知道。”杨施莫名松了一口气,用手轻拍着她的背,动作鲜有的露了几分温柔来,话音却依旧很冲——
“你怎么不接电话,聋了?手机装兜里当摆设用的?自己看看有多少个未接!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奶奶不得卸我一条腿?你说你这是要……”
话说一半,杨施扭头的动作忽然一顿,问:“哪家?”
“什么?”程之陌没听明白,“什么哪家?”
“问你死人的是哪家?!”
程之陌抬手指着那扇紧闭的深红色大门:“就那……”
她站在杨施身后,被挡了大部分的视线。
虽然此时并看不清杨施的面容,但还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到,某一瞬间,杨施整个人脊背下意识的绷紧,他一声不吭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勉强出声喊了两个字——
“阿野。”
-
老城区发生一起命案的消息传的很快,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几乎满城风雨。
据附近邻居口述,那俩夫妻是外地人,几年前才来的江城,房子也是租的。丈夫不仅是个赌徒,还喜欢酗酒,一喝酒就动手打人,闹过很多次,附近派出所也调解过很多次,久而久之,大家都见怪不怪。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据亲眼目睹惨案者说,救护车还没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死透了,凶器堂而皇之的扔在门框上。是一把崭新剁肉刀,一刀下去差点连皮带骨剁成两半,连个全尸都不留。
有人说,那把剁肉刀刀锋甚至砍出了齿口。
也有人说,这种作案手法,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所为。
“她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们是没见着,不过才十来岁,哎呦,瘆人的,我都不敢拿正眼往他脸上瞧。”
大人说话不喜欢说透,总要自以为是的留点余地。
明明是信口雌黄,却又好似大发慈悲的帮谁遮掩了一点秘密。
“那种家庭氛围长大的,多半不太正常。”
“可不嘛,爸爸死的那么惨,妈妈连夜又被带走,那孩子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
何止。
不仅没哭,他还笑了。
程之陌始终记得那个笑,一度到了让她做噩梦的程度。
他先是吊儿郎当的抬手用大拇指擦去了唇角的血迹,舌尖舔舐了一下拇指,一双黑眸淡漠凌冽,麻木的看着簇拥围上来的人群,眼神之中皆是厌恶。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不远处程之陌在看他的缘故,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忽然就勾了下唇,仿佛这一切变故跟自己无关。
他说:“死了。”
某一刹那那表情仿佛是在跟人炫耀——
看,死了。
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