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的腹部,几条疤痕交错,如同缠绕在一起的枝条,杂乱不堪。
她从来都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上能有这么多伤。
“还是像这样?!”路尧野指着自己腹部,惨烈一笑——
“这条刀痕,只要再偏上一寸,我就能死在路鹏前面。警也报了,医院证明也出了,可那帮人是怎么说的,误伤,调节,无数次的调节,他们甚至苦口婆心的劝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我艹他妈的!”
路尧野一脚踢翻了一旁垃圾桶,“佟”的一声——
“有没有人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一声吼的程之陌整个人无端一颤。
就在这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由远及近,就在路尧野身后不远,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扎着两个一高一低的马尾,鼻涕泡一进一出。
大抵也是没见过这种模样的路尧野,抽噎着喊了两声“哥哥”,人却不敢靠近半步。
“还有她!”路尧野转身,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跟拎一只小鸡似的揪着路筱筱的衣领将人腾空拎过来,粗鲁的抓着她手腕,衣袖往上一捋,问:“看到了吗?”
小小一点胳膊,深黑五六个印记斑点。
结痂,又退痂,痕迹还在。
“烟头烫的,那混蛋拿烟头在自己女儿身上烫花玩!他难道就不该死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一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错觉。
他步步紧逼,一字一句的问聂澜:“你现在还能再说出,理解我这种话吗?”
他是擅长包裹伤口的,可在此刻,却无所顾忌的全面撕开,将兄妹俩最不堪的真实面撕裂,任由他人观赏评价。
没人能在这抹压迫性极强的阴影下喘口气。
包括聂澜。
聂澜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今晚的风过于凉了些。
简直渗骨。
她不自觉的裹紧了大衣外套,背着身安抚性的拍了拍程之陌手背,让她别怕。
“对你们的遭遇我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聂澜顿了半晌,才再次开口,“但是,现场你见了,甚至说,你是见证者,你们是最清楚整件事的人,是不是能定义为正当防卫,你比我清楚,根据我国现有……”
“法律是吧?”路尧野打断她,自顾自的开口:“法律,公平,正义,我听的太多了。可是凭什么?”
他喃喃自语,那一刻终于不再像是执意要抓着聂澜不放。
而是在问自己。
他问:“凭什么他的命就那么重要,需要我们一家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在一片的静谧之下,只有路尧野粗狂沉重的呼吸声隐隐落下。
他有一双狼的眼睛,无论何时,都像是在狩猎。
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阿姨。”路筱筱扬着脑袋,第一次出声。她一张小脸哭的红彤彤一片,问聂澜,她问:“我妈妈,还能回来吗?”
“……”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吗?”
在那一刻,没有人可以回答她。
风声擦着脸颊。
只剩静默。
“筱筱。”良久,路尧野才再次出声。
他那声音飘的高,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
路筱筱垂着脑袋:“嗯?”
“走,回家。”
人先于话转身。
路筱筱慢半拍的抬头,转身,走了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折回来,捡起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一路小跑。
与路尧野齐步,仰着脑袋不知说了些什么。
路尧野顿足,偏头这么看了一眼,而后拽着人拐了个弯,换了个方向。
在程之陌视野之内,一大一小最终拐进了一家面馆。
连带着那晚的风,好像都裹进了暗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