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齐皎早早来到神庙,像她这样一开始就参与庆典随行的实属少见,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成为世俗祭司之后第一次正式上工。
神庙里挂的节日装束已经被取下,大道上整洁干净,就连矗立在殿前的几座方尖碑也被擦拭了一番。
其中有两座方尖碑由女王下令修建,用来记录和赞颂她的功绩,想来昨日女王进出神庙看见自己的方尖碑被打理得如此整洁,心里应该很是满意。
这些打理工作在短时间内光靠像齐皎之前一样的洒扫工是做不完的,必然调了奴隶来。
洒扫工与神庙是雇佣关系,拿钱办事,效率上比身家性命都套在神庙的奴隶低一些。
奴隶虽然好用但毕竟数量有限,农民和其他底层民众即使再落魄也不会转变为奴隶,奴隶的数量一般是恒定的,这些恒定的奴隶常年被拴在神庙的土地上劳作,为神庙播种谷物收获粮食。
比起种植谷物粮食带来的实际收益,神庙的洒扫工作创造的价值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平日里神庙宁愿支付报酬雇佣平民负责打扫。
当然,奴隶和奴隶之间也有不同,许多贵族的侍从也是奴隶,但由于需要服侍贵人并陪同走动,他们的生活甚至能比底层平民更好过。
这让齐皎想起了昨天与自己相撞的女奴,对方虽然手上有茧但并不像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模样。
卡尔纳克神庙除节日外并不对外开放,又是早晨,只有往来的祭司和工人。
大概越想什么越看到什么,齐皎在零星的人中一眼就捕捉到那个女奴。
见她穿过两座神殿之间的小道,仍然穿着昨日的绳衣,眉目低敛。
只是她的左臂上裹了一层白色亚麻布,布料薄薄一层裹得很随意,表面还有渗出的血液。
齐皎有些诧异,看来她昨日处境并不好。
不会是因为那个破碎的陶罐吧?
她出现在神庙,今日神庙已经不再对外开放,那就说明她要么是贵族的奴隶,要么是神庙的奴隶,她的主人身份应该不低,资产也应该颇丰才是。
陶罐不是什么稀罕货,没道理因为摔了陶罐就遭受如此重的处罚。
齐皎觉得不对劲,加快步伐跟上她。
穿过神殿曲折的回廊和小道,她一边观察周围建筑群的方位,一边放轻脚步避免发出声音,试图拉进与女奴的距离。
七拐八弯,在走到一处石柱回廊时,人影消失在她面前。
齐皎奔上前,站到女奴消失的位置,左右观望都不见人,不知道她往哪里去了。
自己扫地的一个多月来特意把神庙的角落都摸索了一遍,如今却把人跟丢了。
只有一个解释,她比自己还要了解神庙的地形。
但为什么自己从没见过对方?
齐皎蹙眉,这个女奴古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环顾四周依然见不到人影,日头渐高,她还需要去世俗祭司的办事堂厅上工,没工夫耗在这里。
她潜意识里觉得有问题,但也只是基于一时猜测,对方没有做出实际伤害她的事情,即使跟上了那个女奴也不代表能知道些什么。
齐皎想,如今唯一能做的是再警醒些,她从不认为神庙这个庞大的地方是安乐园,谁知道烈日阳光下到底藏了多少污垢。
她最后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仍然没有发现异样后转身离开。
在她走出这片回廊后,一个女子从雕像与石门的拐角处走出。
这块角落被雕像、石门和石柱包围,只需蹲在地上,雕像颇高的石底座便能完全掩盖她,除非爬上雕像向下看,否则没人能发现这块狭小的空间。
这里本就位于神庙的偏僻地带,要不是她小时候常来这片区域,连角落也是她曾经的秘密基地,不然还真甩不开那个女祭司。
也幸好只是那个女祭司。
提娅抬起左手,仿佛感觉不到手臂伤口传来的疼痛,将匕首的握柄往皮鞘轻推,再一并装进皮套里。
皮套由动物皮毛硝制而成,外层保留有白色绒毛,匕首袖珍小巧,装进去后看起来更像是可爱无害的装饰品。
还以为谁会跟踪她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奴隶呢,没想到会是她。
划伤自己躲过觐见公主和责罚,却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提娅明艳的眼眸微眯,对方未面太敏锐了,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另一侧,齐皎来到堂厅时已不算早,但厅内并没有多少人。
卡尔纳克神庙的祭司们没有固定的上工时间,一般是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歇。
譬如在泛滥季或者播种季,农业相关的祭祀活动频繁,祭司们忙碌就会集体在神庙上工,但如今正值收获季的第二月,又刚过完山谷节,除了处理税赋的祭司忙些——毕竟神庙名下还有大片土地,其余只有像齐皎一样还负责节日收尾的祭司有事处理。
齐皎将昨日放好的莎草纸拿出来依次排开,根据记载的内容归纳整理,最后按由上至下的格式写在在空白的纸上。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整理工作,随后再将莎草纸卷起整理成卷轴,准备交给她的上峰左迪赛斯过目。
制作石刻的工作可以留到后面,之前拼命赶工的石刻需要用在庆典上昭告先灵,但如今的石刻只用做记录留存,自然不着急使用,等做好后送进宫廷就行。
左迪赛斯也在堂厅内,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他接过齐皎的卷轴,打开检查,说道:“没想到你这个不知来历的异族人还会这些。”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偏见。
齐皎并不放在心上,拜多年社畜经验所赐,她完全能免疫上峰的话,左迪赛斯说话的杀伤力才哪到哪啊。
更何况左迪赛斯看完卷轴后递还给她,示意她卷轴记录可行,她现在可以下工了。
这时天上的太阳甚至还没有高悬,离正午还差好一段时候,她心里更是一点怨气都生不起来了。
齐皎忍不住感慨,世俗祭司轻松起来是真轻松啊,比当扫地工要自由不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