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已过,一群人酒足饭饱,皆入房中睡去,只余了两个四顾门弟子在堂中值夜看守。
楼上一处房门悄然地开了,掠出道瘦小身影,无声无息地翻身至大堂,竟连衣裳簌簌声也不曾有。
影子入得堂内,也不急着做什么,只细细地瞧了两位值夜人半晌。
只见这二人正睡的香甜无比,一时鼾声大作,被人踢了几脚也不曾醒来。
影子放了心,即刻行至两个被绑在一旁的犯人身边蹲下。这二人受伤不轻,本该虚弱的很,此刻却比值夜人还警醒些,倏地睁开眼来,目中精光闪过,竟是全然不曾睡去。
来人自是孟九。她一边比个手势叫二人不要动作,另一边手里青光一闪,绳索立时断了。
正待给人解穴,却听得身后楼梯下暗处悠悠传来一句:“小姑娘半夜不睡觉,莫不是下来偷吃么?”
几人正凝神屏气,这声量虽不大,可在这当口也直如一道炸雷响在耳边。
三人听了皆是一窒,那兄弟二人更是一个激灵,瞳孔急缩,摆出了架势,欲要翻身站起,姿态间杀意已现。
唯一不紧不慢的只有孟九。她听得来人确是停了一瞬,手里功夫却未停,连解兄弟俩几处大穴,唯有一处点于肩贞穴之上,下手极重,阻隔气血,能叫人臂膀难举。
这穴却不是一时能解的了。
那刺客兄弟眼见得计划生变,神色已然发狠,孟九却不动声色。
她背对来人也不见得如何紧张,拍了拍二位同僚以作安抚,那二人叫她拍的愣住,面面相觑一番,到底稳住不动。
孟九这边自顾自忙她的,身后那来人也不阻拦,饶有兴致地看她忙活。
孟九这边慢吞吞转过头来,此人方又开口笑道:“这般瞧来,倒也不是饿了。”
复又打量孟九一番,瞧她扣住右手,欣然赞道:“好快的剑。”
孟九笑了:“大哥哥谬赞了,她叫【不归】。”说罢一物自袖中滑出,正是那一把杀人短剑。
来人也笑了:“这样重的杀气,小孩子可不该拿着玩儿的。”
孟九眨眨眼睛,也不答他这话,径自往桌边走去。
她自怀中拿出个火折子,将桌上灯烛点起,便往桌边一坐,托腮看向来人。
来人长身玉立,却不是那李相夷又是谁。
孟九弯起眉眼,张手示意个“请”字。
那李相夷挑挑眉,随即便从善如流地坐下。
孟九叹口气:“大哥哥,你眼力这样好,功夫又高,人也聪明得紧,我实在服气啦。”
她口中这么说,眼睛也不错地瞧那李相夷面上神色,却听得那李相夷神情坦然,居然点头了点头,似是觉得孟九所言甚有道理。
“这话不错,我自己对自己也是常常服气的很。”
孟九未料得这般反应,实实在在噎了一噎。
她倒也沉得住气,这话她接不下去便只作未闻,继续道:“像大哥哥这般的人物,我们是万万不愿与之为敌的。”
那李相夷摩挲着手中长剑,漫不经心道: “好说,好说。”
孟九神色诚恳:“我家二位长辈前头并未认出您来,他二人素来端方自持,不善言辞,但心里于四顾门也是推崇的紧,若晓得是四顾门主李相夷亲至,怎么也不敢刀兵相向的。”
李相夷作恍然状:“如此说来,竟全是误会,倒是我出手重了些。“
“也不能怪大哥哥,前头那情形确实瞧着叫人误会”,孟九将身子向前倾些,做个推心置腹的样子,“只是那僧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从何处修来一身邪术歪理,说什么以身为祭得见天主,又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些钱财不说,还毁人清白,害人性命,我家中几位姊妹皆遭了难,家里气不过才将其追杀。”
一气说了这许多话,孟九复作沉痛状摇了摇头:“其间种种皆为隐秘,本不足为外人道也,是以阿九才出此下策,也只求手刃仇人,不欲牵扯过广,若非是大哥哥您,我们绝不肯透露半分的,如今说与您听,还望能保守秘密才是。”
“原来如此”,李相夷懒洋洋地接道,却不再发话。
孟九这边瞧去,只见得此人闭目倚在桌边,一手抚于剑上,一手拍打剑身,也不知想些什么,又对她这通鬼扯信了几分。
她晓得这人绝不会信了她这番说辞,可她这许多话中有一件总是真的,便是他几人无意与李相夷、与四顾门为难。
这李相夷既能候在这里,便是早晓得她有问题,却等到现在迟迟不发难,其中必有缘故,若能利用得当,兴许能免去一场恶斗,岂不两厢便宜。
谁知她前头一番试探之下李相夷并不接茬,孟九吸一口气正欲再开口。
这李相夷接着话锋一转,“只是四顾门创建之初李某便立下誓言,当匡扶正义,除恶扬善,持正不阿,秉公而行,如今这僧人尚在昏迷,若趁人之危却是有失光明磊落了,眼下既道全是误会,你这小朋友并你家中长辈自然是我四顾门中座上宾,便随我们回去,待此人醒来叫他交代清楚,届时论其罪行,要杀要剐,料他也无话可说。”
孟九不笑了,她觉得这李相夷着实是油盐不进,她不信这人听不懂她方才一番示好,她话已至此,几人只求事了脱身,不欲结仇,那和尚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与他四顾门有甚交情。这李相夷这一番话说来,便是全不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也笃定他们走不脱罢了。
孟九一字一句问道:“听李门主这话的意思,是非动手不可了?”
她这般说着,两位天山同僚也有了动作,他二人前头听得孟九和李相夷一通你来我往颇有些云里雾里,这“动手”二字却是再清楚不过,如今兵器虽被缴,可手里功夫仍不可小觑,当下摆开了架势。
李相夷却一眼也未瞧这两人,他此时也直起身来,敛了笑意,只盯着孟九,也一字一句道:“我还是那句话,剑虽是好剑,可杀气太盛,小孩子不该用它。”
他瞧着孟九,又缓和了些口气:“你若肯跟我们走,我定新寻一把好剑与你。”
孟九听在耳中,几乎要大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