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你所言……”崔氏深思片刻,“不过短短几日,一条人命被戕害,能让她有这样歹毒的法子,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受刺激?”清云突然一愣,忽地有了主意,她转视道:“倪妈妈,还得让你再去打听打听,瑕心近日可是去了什么地方碰上了什么事什么人?”
倪妈妈听后顿然明白她的用意,语气轻快道:“这法子倒简单,一个后院管事的,凭她往咱家哪处去,总是有人瞧见不忘的。”
崔氏突然想起某事,心下豁然许多,“你们方才倒提醒我了——因家中要重修后院,需得移花木,故而各房后院管事在我这儿相商了半月,又因珠姐儿满月设宴,此事便耽搁下来,倪妈妈,你快去叫采英过来。”
清云闻言,也赞成道:“是了,她们二人皆是后院的人,又同是管事,最是熟络的,也最清楚彼此。”崔氏听后,亦点头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是这里理。”
这日,江家某院。
乌枝扶在门柱旁,于廊下静立了许久,抬头仍不见春日,灰蒙蒙的一片天,徐徐冷风灌进心口,“咳咳……”她不断拍动胸前才得以缓解难受,又因昨儿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浇透了廊下正开的花草,红艳艳的花霎时明亮,她驻足瞧得认真,不愿离开,又一阵凉风席卷,她动作极缓慢,将肩前的发丝往后一拢,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哎哟——我说娘子。”身后的使女从里屋取了件薄裘出来,言语间似有怨意,“你才吃了药出来做什么,才发的月钱买了药,你这会子再吹凉了,我可没多的钱供你养身子!”使女上前,抬起双手,将臂弯挂着的一件裘衣展开,披在乌枝身上,见她仍愣神,便往里推搡道:“还巴巴看什么呢?快进去吧。”
乌枝本身子虚弱,能下床走上几步,已是用尽她全身力气,被人一推搡,整个人差点倒过去,她颤颤着双腿,一手撑在门沿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外头春色好,我再看看。”
使女睨了她一眼,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面上装笑道:“病好了再出来不一样?你还怕它跑了不成?我说娘子……你杵在这儿,也等不到咱二公子过来的!”
仅是一瞬间,乌枝眼里方才还闪过的几丝喜悦霎时黯淡下去,她下意识攥紧了领口的裘扣,眉心微微一动,脸上风平浪静,故作无事般,“你又胡说了,咱院里的人都是从前外头戏班子的,二公子常听咱们唱戏哩。”
“啧啧……又失心疯了!”使女喃喃自语,便不再管她,自顾朝里屋找了绣墩坐下,从方几上抓了把甜瓜子,嗑道:“我说娘子,你也别往自个儿脸上镶金,是,咱院里的人都会唱戏,你可不是,伍二哥同我说了,你嗓子早坏了唱不了戏了!”
乌枝扭过身,垂发飘拂,一张苍白的圆脸上挂着一对笑涡,尽管眼角因笑眯成了几条褶痕,仍是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心中藏不住的心思呼之欲出,不甘心道:“我爱唱,咱院里不会唱的我都会,我虽嗓子不如从前了……姑娘,好姑娘。”乌枝言语突然恳切,“你通融通融吧,在伍二跟前说我几句好话,让我出去吧,我还会弹琵琶,弹得可好了——”
“呸!”使女将口中的甜瓜子壳吐在地上,抬眼斜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娘子,我同你说句难听的话——你就算将月钱统给了我,我也没这本事在伍二哥面前胡诌,不让你出去,是咱家主母的命令,主母仁心,每日让人送来吃食,又给你住处,允你买药养身子,又让我过来伺候你,咱家哪个使女婆子有你这样式的福气!通荣州城唯你一人,我说你就知足了吧!”
仁心……乌枝似有回忆,忽觉心口作痛,她走近了些,撑着一口气,轻言轻语道:“姑娘,我不瞒你,当年我也是二公子身边的红人,因犯了病成了如今模样,你让我出去,二公子曾许诺我的,让我做他的妾,姑娘,这些月钱又算什么呢?待我做了妾,我定好好待你的!”
使女“咻”的声站直了身,用力甩袖,尖声恐道:“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还不快松开!你这般满口胡言乱语,当心主母又克扣你的月钱,你是想活不想活了?我还告诉你,如今二公子身边已有了娘子伺候,司扇姐姐同我说了,二公子是要纳她为妾的,你不过外头一个唱戏的,心比天还高,命却比纸薄,快松开!”
二人正纠缠不休,一听“司扇”二字,乌枝顿然怔住,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使女趁此脱开了身后扬长而去,临走时不忘啐了她一嘴,“何该这院里的人都死绝了好,真真儿是晦气!”
不知过了多久,春日终于出来了,挂在中空,投过来星星点点的鹅黄,照在乌枝脸上,她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刺眼的日光让她睁不开眼,索性一直闭着吧,凭那束光在自己身上游移,因为这是她所剩无几,毕生不可得的温暖。
“怎么是她呢?”乌枝喃喃自语,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就好似当年,她还在外头戏班子唱戏时,一曲唱罢,于镜台前,见姐姐拾掇好了衣装。
“欸——姐姐,你要去哪里?”乌枝扭过头,笑意浅浅的她,有一张天真无邪的姣好面孔。
“……不知道,总有地方肯收留我。”姐姐声音冷冽,似是已下定了决心。
“那你还会回来吗?班长说,明年开春,大家一起去冠南桥看夜宴呢!”话至此处,乌枝脑海里已然幻想起那天的盛景,不觉神往。
“这儿有什么好的?”姐姐目光锐利,直直看过来,言语似针般戳着乌枝的心,“旁人瞧来,咱不过是一群臭戏子,甭管你唱的如何,演的如何,他们给你一贯钱,你是从还是不从?一觉醒来又忙着回戏班没日没夜地唱,咱班里因这样唱死的人有多少你不清楚么?这和外头勾栏瓦舍的行首有什么区别?人活一世,难不成就这般稀里糊涂过着?等着哪天被公子哥瞧上做妾?”
乌枝一时语噎,看着姐姐头也不回,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若有所思,直至某一天,戏班外出贵府唱戏,在茶肆撞见了她。
“怎么是她呢?”乌枝脱口而出。
茶客纷纷侧目,随后侃侃而谈——自那日见她走后,乌枝以为她离开了京城,原来是回到了她们姊妹二人第一次被卖的地方……姐姐将从戏班赚来的钱为自己赎了身,却兜兜转转,回到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