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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3)

华法琳在黑市辗转多人之手弄到了两张入境许可,帮她操办这件事的是她的同族——算起来华法琳和他是平辈,若要细究一下,也不排除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毕竟萨卡兹的血魔一支数量稀少,往上推三代搞不好生于同一个窠巢,往下推三代没准就躺在同一个坟头。

他们没准有两个世纪没有见过面了。这个种族就是如此矛盾,尽管不得不依靠内部繁衍来延续血脉,族类之间也还是不干脏事不碰头。华法琳深谙此道:就算在黑市,你想召唤一个血魔,手里没有点散发着血腥味的腌臜饵料是行不通的。

一阵带着腐败气味的阴翳降临到华法琳头上,令她惊觉她原来在罗德岛过的是那样与世隔绝的逍遥生活,连这种气味都感到陌生了。

一张惨白惨白的死人脸从阴翳里浮现出来,一张嘴就是祖传一脉、乡音不改的刻薄和恶臭。

“嚯,你还没死透呢,华法琳。”

“废话真多啊你,是小孩吃多了变态了吗?”

“哟哟哟,惹不起惹不起。”

华法琳伸出手,手里提着一个带锁的箱子。

“给。你要的配方和样品。”

他伸手过来拿的时候,华法琳故意抬了抬手错开:“我的行踪,你要是敢出去说……”她龇了龇早已习惯藏好的獠牙。

“啧,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方也龇了龇牙回应。华法琳把箱子扔给他。开箱验货后,华法琳也得到了她要的东西。

“现在城邦联盟到处通缉我,我可是很值钱的。”

他们蹲在黑市屋棚的角落里,喝黑作坊无证生产的劣质代血浆饮料——华法琳出逃时储备粮带得少,奔波一路数日不吃不喝,今天也到极限了。

“你被通缉的时候身价不菲,一旦被抓住可就一文不值了——别阴阳怪气了老太婆,我暂时还不会卖了你的。”

“哼。”

“我说,你绑来那个年轻小伙——他多大?”“九十岁。”“哈!”一声刺耳的哂笑,“那不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孩子吗?”华法琳不客气地讥笑道:“菲林族的毛比你厚实得多,死秃子。”

一阵古怪的静默后,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动什么手?”华法琳咬着吸管不耐烦地反问。“还能有什么?把你的血给他啊。”

华法琳整个人都僵住了。

“哈!老太婆别装了,你敢说你没考虑过?九十岁的菲林能活多久?我倒是不关心你是真的中意他还是怎么样——你把他绑走,不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改头换面再活一次吗?”

华法琳第一次在同族间的恶语相向之中败下阵来。

“我真的没……”“屁,鬼信啊。”“做这种事太危险了!”华法琳怒道,“万一被人发现了,血魔一族的处境就更加……”

“什么?我们是会为了同族考虑的物种吗?”他跳了起来,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上下打量华法琳,“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血魔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死活?你是不是在罗德岛蹲了一百年,就真的把自己当个正常人了啊?”

华法琳一时语塞。

“但,但是,就算这样……几百年来也没人做这个事吧!将别的族类改造成血缘眷属本来就没那么容易成功的!”“少找借口了,别人做不到,你还做不到吗?你白当了两百年医生?死怪胎。”“我没专门研究过,不敢说有把握。别信口开河,蠢货。”“呸,谁信。”“随便你信不信!我走了!”

华法琳把喝空的饮料杯扔在地上一脚踩扁,怒气冲冲拔腿就走。

她在黑市的暗巷里穿行。非法渔猎、禁药倒手、军火走私,以及更龌龊肮脏的生意在这里不一而足;她一袭黑衣行走其间,稀松自然,丝毫不显得异常。

华法琳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找回这种生活方式,为了掩盖行踪逃避追捕、为了获取必要的物资,她对于要弄脏自己的手这件事早就有了心理预期——她从来都不排斥肮脏和罪孽,她的血液里天生地供养着这种东西。

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盘踞下来,怎么也驱赶不走,像一只幼猫在不厌其烦地挠她的喉咙:

要让阿成为我的眷属吗?

得到我的血液,他就能和我分享不朽。

他再也不需要担心疫病和衰老侵染他的躯体、也不必担心有限的生命阻止他做想做的事。

我活多久,他就活多久。

他的灵魂将永远不可能再离开我的灵魂。

华法琳蓦地一个激灵,落下一身冷汗——为什么她又在想着左右阿的人生了?不仅仅是对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指手画脚;这回,连他变成什么样的存在,自己都要干涉吗?

华法琳当即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提案,她决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生死和时间是绝对的秩序。即便身为偷窃了时间的长生种族、即便成了和死亡争夺生命的医者、即便认知异常道德观念淡薄至此,华法琳内心深处仍然承认人世间的确存在不可颠覆最高的秩序。

就算瞒骗得了时间,也断然不允许亵渎生死。

所有的越界、逾矩、异常、不合理,无一例外要付出代价。华法琳心知肚明。

……阿不会同意的。

她想起数十年前——那时候阿才刚刚三十岁吧,勉强保存了一点少年的胆气,能够不计投入地去做一些很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成效的实验。他从私账上划出一大笔资金,和华法琳一起捯饬了上百个培养皿,做源石植株的环境培养实验,试图筛选出有效遏制源石原发性生长的因素并做定量检测,以期投入到针对矿石病病灶靶向治疗的临床疗程的应用中。

这个实验的大部分数据成果都成为了往后阿在泰拉医界奠定地位的基石。而只有华法琳和阿两个人知情——这个实验的成果和价值远超其公之于众的部分。

那是个纯粹的意外。

阿刚过三十岁的时候,仍错以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精力充沛,连续陪华法琳熬通宵;然后就在那个晦暗的早晨迷迷糊糊间失手打破了一个量杯。量杯的碎片割到了华法琳的手,一滩新鲜的血液毫无征兆地泼进尚未封闭的培养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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