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见有人‘笃笃’敲门。
“谁!”她一惊醒了。
“是我。”
清波听出他的声音,手忙脚乱打开门,“周大哥,你终于来了!”
周茂跨进来,顺手关上门,让她去床边坐着,自己提了板凳坐在门口,离得远远的。
“没事了。”
清波问他,“那个火……是你放的吗?”
周茂承认的很干脆,“不然你怎么跑出来?”
“谢谢你,周大哥,大恩大德我难以为报。”
周茂似乎很怜惜她的处境,“我能帮你的不多,往后都要靠你自己。”
今夜月色如练,虚虚照着大地。清波心中凄凉,惶惶抬起头,
“周大哥,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周茂抱臂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这时转过头看她,“你说。”
“我……想去梁州。”
梁州?周茂立马就明白,“去找你哥?”
“是。”清波声音里带着坚决,“娘亲和姐姐都过世,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要去找他,亲眼看到他还活着,才能放心。”
梁州在大邺国土的西北处,离建陵有千里之遥,她一个弱女子,跋山涉水前去梁州谈何容易。
周茂不知道怎么,有了一点笑模样,“你不怕我骗你?”
清波摇摇头,“怕你骗我,就不会听你的话逃出来了。”
她苦笑道:“其实今天遇不到你,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对我别有用心,大伯母当我什么都不懂,美其名曰让堂姐妹们陪我,其实是看管我的一言一行,还有细处种种……算了,不提了。”
赖以信任的亲人,最后却这样算计她,她跨下双肩,觉得灰心丧气。
“你知道就好。”周茂站起身,“时候不早,先睡吧。”
他开门出去了,房间里又恢复安静,蜡烛跳动,只有清波孤零零的身影。
他最终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只是在第二天一早,过来敲门,“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清波一夜没阖眼,东方露出鱼肚白,天快亮的时候,才和衣趴在床头眯了一会儿,听见声音立马坐起来,“来了。”
胡乱掸掸衣裳,抿了抿头发,跟着他下楼,“我们去哪儿?”
周茂头也没回,不知道在哪弄来马车,让她坐进去,翻身上来亲自驾车,“到了你就知道。”
清晨的建陵街道上行人寥寥,颇为安静,清波竖耳听着马蹄叩在石板路上清脆作响,晃动的窗帘外仿佛涌进一阵蔷薇的芳香。
马车停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周茂在门边上叩了两声,“到了。”
清波掀起布帘一看,眼泪霎时涌上来,喉咙里像堵着棉花,沉重的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是她旧日家宅的偏门!
还是熟悉的粉墙黑瓦,一草一木,都是旧日风景。门首铜环上还拴着她那年编织的如意结流苏,一丛蔷薇顺着院墙攀上来,探出来的枝叶上,挂满碗大的花朵。
“吱呀——”角门悄悄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探出头,四下张望。
“嬷嬷!”清波看清她的脸,忍不住急呼出声。
这是乔家内院伺候她母亲的老仆,当年回乡下探亲,正好躲过抄家,后来连同乔家家宅一同充公,由官府转卖到如今的主人。
周茂把马拴在巷子的槐树上,“趁着没什么人,你们赶紧说几句话。”人远远的走开,替她们望风。
老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迎上来,两个人抱头痛哭,说了好些体己话,清波这才知道:刘庚等人不忿乔世文的冷血,任由消息传播,他不顾手足亲人,任由她母亲和姐姐身亡的事情,建陵城中几乎人人不知。
如今物是人非,旧宅也早已经易主,偌大的天下,再也没有她的家了。
清波流下眼泪,“嬷嬷你多保重,我要去梁州找哥哥了,他还活着。”
老嬷嬷泪流满面,“好好好,今生还能再见姑娘一面,知道哥儿也还在世,老婆子死也瞑目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玫瑰酥饼’,我知道你要来,偷偷做了这些。梁州离咱们千万里远,你可一定一定要当心,老婆子替你们守着门庭,等着你和哥儿重振家业,再来赎回咱们!”
“好!”清波捧着酥饼,眼睛都哭肿了。
日头高升,渐渐人来人往多了起来,周茂过来牵马,带着她离开,她掀起窗幔,和老嬷嬷道别,用力的挥手,直到越来越远,那树蔷薇渐渐晕成一团胭脂红,老嬷嬷也成了小小的黑点,再拐过一个弯,老宅和故人,彻底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