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被。又掏出脖子上的钱币。就着火光欣赏。
“姜维啊姜维。想不到,远在洛阳,还能听到你的消息,看到你铸的钱。”她低声地说,嘴角挂起笑意。
“在剑阁的时候,你总是会突然出现在我窗前。哎……我要是没那么冲动……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黄皓欺负你……”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司马昭只听见了细细的叹息声。
司马昭的心似乎被人攥紧了。
他站在窗外,心里百味杂陈。大魏民间使用蜀钱,这件事由来已久,却是第一次闯进他的心头。
崔若愚语调中的仰慕和思念之意,浓烈汹涌。
他真想禁掉蜀钱。可转念一想,又深觉无谓。民间一直互有来往,蜀地物资丰饶,用蜀钱买蜀物,倒是在理的。
如果天下归于大一统,用魏钱也同样可以买蜀货。
司马昭双手抱肩,头靠在茅屋的外墙上。闭着双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战场上的凶险和营帐里的尔虞我诈。
奔波征伐数月,此时才有些疲倦。他很想进去借宿一夜。
可直到后半夜的霜雪飘落下来,他也没走进去。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
崔若愚在思念姜维的激励下,又开始奋发读书。
可惜她对经书一知半解,背得牛头不对马嘴。还歪论百出,侮辱圣人圣言。
什么“孔曰取义,孟曰……不对不对,是孔子说成龙也是个人,孟子说娶讲义气的女人。所以呢,应该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里面响起翻书的声音,然后是崔若愚惊喜地说“对了。就是这样。哈哈这样记更准。”
“下一个。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唔……君子一定要够胖够重,才能威风起来……”
……
司马昭听得气血翻涌,几乎要冲进去把崔若愚揍一顿。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算漏了一件事。像崔若愚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也可能瞎背了几句论语而进入仕途。
她根本不理解圣人的教诲。却也能背出来。万一被她这种人钻了空子?
若真如此。官场里就会一塌糊涂。费心费力地考试,选出这种人来何用?
司马昭回将军府之后,叫来了负责此事的心腹,将三天之后的第一次举国女试重新安排了一遍。
考试那天。世家之女在皇城之内考试。品秩低的官吏之女在城外。
崔若愚几乎是寥寥几个田头之人。
桃儿和如意都特地换了一身新棉袍,来等着给她送饭。桃儿豁出血本,给她做了好吃的大饼。
如意更是偷偷刻了一个天公将军,捏在手里一直默默地祷告。希望天公将军能让若愚遂心如意。
可他们没留意,她们进去之后便要一日之后才能出来。
二人在院外等到日头偏西,也不见崔若愚出来吃午饭。
这才知道实情。两人相视一眼:两餐没吃,若愚会不会饿死在里面了?
两人偷偷爬墙进去,想给若愚送点吃的。还没找到翻墙的地方,就被抓起来了。
两人被赶到离经院十丈之外,灰头土脸地。
看着人来人往,一群群穿着官服的人神色严肃地抱着考卷走出来,被士兵们密不透风地护着,奔皇城里去。
两人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在旁边等候。
终于等到了考生们走出来。桃儿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崔若愚。
“若愚!”桃儿拉着如意跑过去。给她披上了大袍子。“怎么样?能看得懂吗?背下来的那些,都写出来了吗?”
崔若愚一脸迷茫,半晌才说:“跟孔子说的不太一样……对了,我还没吃呢。”
桃儿翻出了两张饼给她,叹了口气,像是安慰若愚:“算了。可能咱们没那个命。”
若愚短短时间里背下来的三瓜两枣,怎么跟那些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世家女子比?
如意看了看崔若愚,又看了看桃儿。他知道桃儿很看重这件事,每天都亲自敦促若愚读书,还放下颜面去跟钟鹤套近乎,希望钟鹤能多指点崔若愚。
因为桃儿总觉得,如果若愚能成为官吏,一定能做得很好。
“不会写吗?”如意不甘心,又追问了一遍。
崔若愚咬着饼,痴了片刻之后才说:“写是写了。”
几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城外。桃儿心里难受极了,时间匆忙,青春转瞬,她不希望若愚在田头耗费生命。
不管是为了姜维的承诺,还是若愚本性使然。她都不该在田头终老。
桃儿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头绪。若愚在一旁躺着,也是混乱难熬,或许钟鹤说的对,只靠她自己,并不足以凭才能脱颖而出。
如意的鼾声在两个彻夜难眠的人心头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