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调查单一定要仔细写,尤其是父母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要填的非常清楚,”班主任吴明丽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银丝眼镜,“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就填现在的监护人信息,放学前班长把单子收上来。”
丁梧冲着手里的白纸发呆,上面一行黑色印刷字体冷冷地映入眼帘。
自从家里出事以后,这样的调查单总是让她有一种被冒犯的意味,况且,她根本就不知道周琴她家的具体情况。
到了放学的时刻,教室里的同学大都呼啦啦地往外快走了,欢笑闲聊声扰得她有些心慌,可是调查单上的大片空白依旧让人收拾不动书包。
“同学,你的调查单写好了吗?”班长迟玟手里拿着一摞单子走来,目光友善地朝她微笑着。
丁梧下意识用手盖住单子,“不好意思,我有些信息记不起来了,”她尴尬地请求道:“可以等我今晚带回去写好明天再带回来吗?”
她捂的太匆忙,仍旧有些空格露了出来。迟玟眨眨眼睛,“可是同学,老师说放学后就要交到办公室去,她好像今晚要上报给学校的……”
“这样啊,”别人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拖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笑道:“那好吧,那我现在先把大致的填上,拜托你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表达完请求的意愿后她极快地抬眼望向伫立在自己桌旁的班长,在触及对方衬衫上的白色纽扣后再未敢再往上看,迅速把目光收回在自己一直捂着的白单子上。
“当然可以。”迟玟盯着她乌黑的发顶轻声说道,他俊秀的五官小半被夕辉拂照,大半则隐匿在青蓝色的室内光晕里。
教室里如今只剩下打扫卫生的一组同学和他们两个了,丁梧写的很快,字迹潦草到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之所以能填的这样顺溜,当然不是填的周琴这个“新家”的,而是她原来那个家的情况。
先填上去应付着吧,学校应该不会问得这么清楚,大不了她明天问清楚情况再去改就是了……她默默想着,笔迹忍不住又了飞扬几分。
打扫卫生的同学也打扫的并不认真,一心只想草草了事早点交差回家,所以很快也都放下扫把离开了。这样一来,整个教室就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迟玟把手里那一沓单子前后揉叠着,不时地数过来数过来。丁梧注意到他的动作,在他快要数完第三遍的时候在心里松一口气,把笔轻松的搁在一旁。
“写完了。对不起,让你等得太久了。”
她把单子递交给迟玟,随即便开始草草收拾起书包,书本不论长短排序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他们应该等急了。她匆匆提起书包夺门而出,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梯。
一直礼貌微笑的少年慢慢止住嘴角,目光冷淡地将目光从字迹潦草的调查单上抽离,俯视女同学匆忙离开教学楼的身影。
会有人一开始连父母的名字都忘记写吗?
高二要比高一晚下课半小时,丁梧跑到那条通往大门的梧桐大道的时候回头一望,正见着一群身着蓝色校服的高二学生从A栋教学楼那片直通二楼的红色台阶上走下来。
她眼尖地看见了陈治潼正在那片人潮里往下走着,他身边还跟着一些同学好友,有男有女,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学姐正在后面扯着他的书包带——好像还是那个在竞赛时跟他打闹的姑娘。
丁梧吸了一口气,立刻转过身往外快走。她本来就没有等他的意思,而且,如果真的碰到眼前,打不打招呼就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不打吧,显得很没有礼貌,打了,他那些朋友肯定会问她是谁,自己和别人说不定都会感觉尴尬。
趁着距离还很远,还是快些走吧。
“丁梧!”
周琴站在校门口冲着她招招手,丁梧回以一笑。
女孩有着一双擅长表达情绪的眼睛,大而清澈,不笑时深沉忧伤,笑起来便盛着单纯的欣悦,浅浅望着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被爱着被注视着的幸福感。
和她父亲的一模一样。当初那个女人就是被这么一双仿佛藏着所有美好的眼睛迷住了,才会不顾一切地要跟他私奔。
按理说她应该痛恨厌恶这双眼睛,真当它饱含着微笑与善意注视她的时候,周琴却忍不住心里一痛,清晨时那个没来由的想象再次回到脑中。
她略过与其对视的目光,“去车里等着吧,过一会儿潼潼也该出来了。”
丁梧依旧钻到车后座那里坐着,不出她的意料,没到十分钟陈治潼就随着蜂拥的人群出来了。
他和伙伴们告完别,书包带又被最后用力扯了一下。
“明天来早一点,该到咱俩打扫卫生了!”
“知道了!”他微微不耐烦地收紧不慎被拉到肘间的背包。沈爱妍干什么都是大大咧咧的,手上是一点力气也不收。
“阿姨再见!”沈爱妍活泼地冲周琴挥臂告别,周琴也笑着回应她。
陈治潼的朋友她这个做母亲的大都知根知底,有时候还会和对方家长聊聊天加深交情,这几个都是学习上进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她很放心儿子跟他们在一起玩。
陈治潼走近车门,里面的人低着眼眸,侧影安静地透过玻璃浮现在眼前。
她和他接触过的女孩都不大一样,他想。他班上的那些女孩除了学习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尤其是与他关系很好的沈爱妍,她爱围着他聊天甚至吵架,反正两个人无论闹成什么样最后总能以玩笑话做个开心的和解。
而丁梧……丁梧总是很安静,无论是笑还是哭,好像永远都是静悄悄的,她甚至安静到有些淡漠了,看起来并没有沈爱妍她们那样好接近,可她又是柔和的,言语行动时常带着女孩独有的羞涩与温柔,迄今为止,除却初遇那晚,她从没有与他直落落地对视过。
陈治潼坐在车里冲着书包上的仓鼠挂饰发呆,他时不时就要极快的看一眼车后镜,好像车后头要发生什么似的。
“今天老师有讲什么吗?”周琴见儿子自从出了校门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没有,光讲的课。”
“那同学们呢?跟你说他们暑假去哪里玩